正文 第20章 緣似清風(3)(2 / 3)

迪娜朝我瞪大了眼睛﹐很顯然﹐象我這種無心向學的人突然提及學業﹐不僅令迪娜驚訝﹐我自己也感到驚訝。迪娜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訝的表情慢慢變得灰暗,她說﹕你這是在躲我嗎?如果你嫌我煩﹐那我以後不再來找你了。

而我的理由是﹕想在一起過日子的兩個人至少要有一個活得象點人樣。我極少在語言上對我們的關係加以肯定﹐這句不經意間表現出了對我們共同未來的憂慮的話讓迪娜感動得張開手臂就要抱將過來﹐見我沒有迎合的意思﹐迪娜沒有堅持把這個動作做下去。

事實上無論迪娜放不放棄英語升級考試﹐我都鐵定了要去美院進修。這個念頭產生於偶然間。如果我自甘平庸﹐我想我不會再在學業上下工夫﹐因為我覺得就我現在這副小混混模樣以及還不算太庸俗的內在氣質勉強對得起迪娜。可有些想法是會在瞬間改變的﹐當在某個瞬間你所追求的東西突然呈現在你眼前﹐而憑你現有的本領根本無法企及它時﹐那你唯一的選擇就是修煉自己﹑打造自己﹐這就是我想去進修的原因。

易珊是迪娜的朋友﹐一個俗得可憐的女人。我的生日時送來一尊海南天然牛角雕﹐礙於迪娜的麵子我收下了﹐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禮品實在太精美了﹐我敢打賭象易珊這種才說三句話就頻頻朝人放電的淺薄女人﹐絕對不會懂得雕塑本身所具有的意義。但就是她──一個不會欣賞美的女人﹐卻擅於利用美去捕獲愛美的眼睛。虛假的恭維是必要的﹐畢竟剛剛收了人家的禮物﹐可惡的是我隨口說的幾句奉承話她卻當成了我斟酌已久的讚美詩。生日舞會上她一直粘住我,弄得我幾乎沒有更換一下舞伴的機會﹐連迪娜也覺得易珊這人確實粘乎得令人作嘔。

還是這個女人﹐她也要過生日了﹐指定我必須送她一幅畫。

迪娜說﹕看在牛角雕的份上你也應該送她一幅畫呀。

我笑說﹕我現有的作品當中沒有一幅是跟俗女人相匹配的﹐不過可以考慮到畫廊買一幅商品畫送給她。

我這是在說氣話﹐迪娜自作主張從牆上取下一幅臨摹作品讓我送過去給易珊﹐我端詳了一會那幅畫﹐那畫名叫《麗絲(撐傘的女人)》﹐原創作者是十九世紀的畫家雷諾阿﹐我很喜歡他的作品﹐評論界都說他的作品除了直接給人愉悅的感受之外很少給人思考的負擔。這也是我突然心血來潮時臨摹的唯一的一幅雷諾阿作品,臨摹的效果很不好﹐那種畫家特有的精妙筆觸﹐溫婉手風和靜如止水的靈魂的統一才可達到的細致﹐絕不是我等所能描繪的。這幅畫完成後我才意識到做了一件蠢事﹐畫麵上那個不倫不類的撐傘女人﹐實在無法與原創中優雅自然的麗絲相提並論﹐將這幅畫送給易珊我還不至於太心痛。

迪娜告訴我易姍就住在靈湖小區四幢六樓﹐我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在想些什麼﹐在我按響易珊的門鈴時﹐開門的卻是一位穿著芭蕾短舞裙“蒂蒂”的女人﹐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停留在我手裏那幅畫上麵。這是個絕色美人﹐我在心裏暗歎她的美貌。我對著她健美的身姿愣了愣神﹐那種神韻足以在頃刻間撥動你的心弦﹐我似乎可以想象出她剛才踩著輕快的“阿拉貝斯”或者“阿提秋”舞步過來開門的樣子。

我說﹕我是來送畫的﹐易珊在嗎?

她笑問﹕誰是易珊?你也許弄錯了﹐但你的畫很有意思﹐跟我牆上那幅一模一樣。

我說﹕是嗎?你這裏是幾樓?

她告訴我這裏是五樓。我沒有急著繼續往上爬﹐對於美﹐尤其是對這種能在頃刻間撥動人心弦的美﹐我是從來不會輕易放過的。我的借口是想看一下她牆上掛著的麗絲的“攣生姐妹”﹐我真的有點感激她為我提供了這樣一個可在她的家裏作短暫逗留的機會。我裝模作樣地站在那幅畫前看了一會﹐然後拿起手上這幅作了一下比較﹐應該說那幅名叫《麗絲(撐傘的女人)》的複製品比我手上這幅在畫技上高明不了多少,既然我是來看畫的﹐我就沒有理由不對作品或者說對美學發表一些見解﹐對畫本身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它隻是一幅技法上不甚高明的複製品。我不無賣弄地拉扯了不少雷諾阿的其它作品和同是印象派畫家莫奈的一些作品以及他們所表現的美學思想。她似乎對我的見解很感興趣﹐聽得挺入神﹐跟她相比我顯得粗俗多了﹐我無法不在這樣的女人麵前心猿意馬﹐談話間我一直在細心地觀察這個女人表情的每個細節﹐她那凝想時的蹙眉﹑愉悅時的微笑﹑聆聽時的優雅姿態﹐無一不令人生出美神眷顧你心靈的感覺。跟她寒暄了一陣後﹐我對這位大提琴演奏家的遺孀有了大至的了解。她叫鬱佳﹐居家時仍不忘習舞是因為她將要擔綱一個情節舞的主要角色。可以想象他丈夫生前在這間寬大的房子裏演繹過多少絕妙境界的藝朮的對話﹐音樂與舞蹈的珠聯璧合﹐濃縮在這樣一個小小空間裏﹐可想而知居住其中的人受到的是一種怎樣的熏陶。鬱佳僅僅是問了問我是不是搞美朮創作的﹐我就頗有討好之意地說要送一幅自己感到最滿意的作品給她﹐我暗笑自己的多情﹐也奇怪自己竟然對她如此慷慨。我瞥了一眼條形櫃上麵的電話機﹐試探地問﹕如果畫好了﹐如何聯絡你呢?她稍稍遲疑了一下﹐順手從什麼地方扯了一張小紙片﹐飛快地寫下了她的電話號碼。後來我一直把這張小紙片珍藏在皮夾最裏層的小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