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
賈午是太尉賈充的小女兒。韓壽,字德真,南陽堵陽人,魏國司徒韓暨的曾孫。韓壽其人,相貌英俊,舉止瀟灑,被太尉賈充征召為司空掾。
賈充常常宴請賓客,每次宴請時,賈午都從窗戶眼裏偷看。她一看到韓壽,便臉露喜悅之色,忙問身旁的丫環:“你認識這個人嗎?”丫環說:“他叫韓壽,我曾經在他家做過工。”賈午聽了很感慨,便常常在夢中和韓壽相見。後來,這個丫環來到韓壽家,就把賈家小姐的心意轉告給韓壽了,並且告訴他小姐天生麗質、美貌絕倫。韓壽聽了,頓生愛意,忙寫了一封信,托丫環給小姐帶去,替他們牽線搭橋。丫環回到賈府,不但把韓壽的信交給了小姐,還轉述了韓壽對她的愛慕之情。賈午讀了信,又聽了丫環的話,心情激蕩,也馬上修書一封,讓丫環轉交給韓壽,邀他夜晚在家中相會。
韓壽不僅長得俊美,而且敏捷過人,很有功夫。他見小姐相邀,非常激動,好不容易盼到夜深人靜,便急忙來到賈府院外,一閃身便跳過高牆,進入了小姐的閨房。賈午和韓壽私通的事,除了那個傳書遞簡的丫環之外,別人誰也不知道。賈充更是被蒙在鼓裏,他隻不過覺得女兒的心情比平日更為歡悅而已。
這時候,西域貢獻給皇上一些香料。這種香料香氣甚濃,隻要沾上一點點,香味就會月餘不散,所以皇上很喜歡這些貢品,把它當作寶貝,隻賜給了太尉賈充和大司馬陳騫。賈午卻把這種皇帝賜給的寶物偷偷地送給了韓壽。在一次宴會上,賈充的一個部下和韓壽相鄰而坐,聞出韓壽身上的香氣和西域進貢來的香料氣味相同,便將這件事告訴了賈充。賈充一聽,就猜出一定是女兒和韓壽有私,但他卻怎麼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府第門禁森嚴、牆高院深,韓壽又是怎麼進來的呢?於是,他就假說夜裏有盜賊,派人在高牆內外巡視,看會有什麼動靜。巡視的人回來稟報他說:“沒有什麼動靜,隻是在東北角上,好像有狐狸走了一趟。”賈充聽了很生氣,便拷問賈午身邊的丫環。丫環見賈充動怒,很害怕,便詳細地說出了事情的原委。賈充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害怕張揚出去有辱家風,便不再追究,反而把女兒嫁給了韓壽。後來韓壽官至散騎常侍、河南尹。
春思滿紅船
江右的吳君,曾任福州太守。他有個未成年的女兒,不僅容貌秀美,而且聰明伶俐,所以深得他們夫妻的喜愛,視如掌上明珠。每次外出,他們都將女兒帶在身旁,害怕有什麼閃失。
吳君在福州的任期滿了之後,乘船返回京城。船行到淮安版閘,突然刮起了大風,惡浪洶湧,不斷向船艙拍過來。船已無法行進,隻好靠岸停泊,等風平浪靜再走。在一起停泊的鄰船上,有一位姓江的太原商人,他帶著一位16歲的少年,名叫江情。江情長得眉目清秀、姿態清雅,而且知書能文、聰明過人,他讀書的地方正對著吳女臥室的窗口。吳女常常從窗口偷看江情,江情也迎著她的目光相對。可是盡管兩心相通,卻總也找不到表達愛意的機會。有一天,吳家的丫環到船邊洗衣服,江情見了忙走過去用好吃的東西賄賂她,問她吳女是否訂婚。丫環說:“我們小姐還沒訂婚。”江情聽了很高興,就又問:“小姐識字嗎?”丫環說:“識字。”於是江情就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難認的字說:“這幾個字我一時記不起來了,請你替我向小姐求教。”吳女見到這幾個字後,微微一笑,逐個看了一遍後說:“秀才怎麼會不認字!”丫環把小姐的話轉告給江情。江情知道她已有些動心,就作了一首詩來表白心意:
空複清吟托嫋煙,樊姬春思滿紅船。
相逢何必藍橋路,休責滄波好月天。
吳女見了這首詩,心裏很高興,可是表麵上卻假裝生氣地說:“我們萍水相逢,怎麼竟用這樣輕薄的詩句來撩撥人?你這個小賤人,居然背著我給他傳信,等我告訴老爺來懲治你!”丫環以為小姐真生氣了,便跪在地上再三討饒,求小姐開恩寬恕。吳女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笑著說:“起來吧,這次我饒了你。我寫首詩罵他一頓解解恨,你給我送去。”說著便用一張綠色的小紙寫了一首詩:
自是芳情不戀春,春光何事慘閨人。
淮流清浸半邊月,比是郎心向我親。
江情讀了吳女的詩;心花怒放,讓丫環轉告吳女:“晚間開窗敬候小姐光臨。”吳女聽了丫環轉述的話,嗔怪道:“我是名門閨秀,自幼膽小,怎麼能輕易地涉足艙外呢,難道他沒有長腳嗎?”江情明白了吳女的意思,便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地登上了吳家的船板。這時,吳女正在船頭倚欄遠眺,像是在等候月出。她見江情上了船,欣喜雀躍,挽著江情的胳膊便進了自己的臥室。兩個人相見恨晚,至今才能互道這纏綿之情,隨之相親相抱、如膠似漆。雲雨過後,便都朦朦朧朧進了夢鄉。哪裏料到後半夜風順月明,兩家的船都解纜起航了。兩隻船所行的方向相反,頃刻間相距便有百裏之遙。
第二天早晨,商人江翁見兒子不在船上,以為是夜裏上廁所不慎掉進淮河淹死了,便急忙返航回來尋屍。可是打撈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撈到,隻好痛哭一場,含淚而去。
在吳家船上,江情早晨起來穿好衣服,打算溜回自家的船上,可是一看自家的船已不知去向,不禁焦急萬分。吳女也十分害怕,卻無計可施,隻好讓他先在自己的床下躲起來,白天吃飯時就把自己的飯食分給他,晚上就讓他出來和自己同床共枕。就這樣躲躲藏藏過了三天,江情沉溺於美色,也不考慮父母遠離。
吳女的嫂子見她整整三天沒出艙門,吃的東西卻比平時多,覺得很奇怪,便在夜裏偷偷地躲在小姑子的窗下探看,突然看見小姑子和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在竊竊私語,於是就把見到的情景告訴了婆婆。婆婆以為她說的是誣陷之詞,就把她訓斥了一頓,並警告說:“如果再瞎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兒媳退出之後,吳老太太轉念一想,兒媳從不說謊話,看來事情不那麼簡單,便在當天晚上親自去察看,隔窗一瞧,才知道兒媳的話是有根據的,就急忙回房把女兒的事告訴了丈夫。吳君聽後大怒,馬上敲開女兒的臥室,到床下把江情揪了出來。吳君把刀架在江情脖子上,怒目圓睜,咬牙切齒,說要一刀下去讓他腦袋搬家。江情一見,知道凶多吉少,便抬起頭來,連連哀告,那神色、語調都十分感人。吳君見他那種可憐的樣子,就把刀拿下來,問道:“你是什麼人,是怎麼到我船上來的?”江情詳細地回答了吳君的問話,還說:“我家在山西,本是名門望族。這幾天做的事,實在張狂,望大人饒命。不過,我來到這條船上是和您女兒約好的,不是我個人的主張。但不管怎樣,我也是罪該萬死。”吳君聽了他的話,又仔細看看他,見他不像那種刁頑人家的浪蕩子弟,就說:“我的女兒既然已被你玷汙,就沒法再嫁給別人了。你如果肯做我女婿,我就成全你們!”江情聽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淚如雨下,急忙叩頭拜謝。吳君怕女兒與人私通的事傳揚出去有辱家風,便讓江情跳下水去,抱著船舵呼喊救命,就好像是因沉船落水而幸免於難的人。於是江情按照吳君的吩咐做了,等撐船的人把江情救上來之後,吳君假作驚訝地說:“這不是我老朋友的公子嗎,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於是,讓人找來幹爽的衣服給他換上,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他。
船到濟州的時候,吳君租了一幢豪華的樓房,又請來儐相,為江情和女兒舉辦婚禮。船上的人都參加了婚宴,但誰都不知道其中的情由。後來吳君的全家從京城返回故鄉,吳君為江情請了一位學識淵博的老師來訓導他,使得他的學業大進。吳君又派人到太原去尋找江情的父親。江翁得知兒子竟還活在人世時,真是大喜過望,忙帶了貴重的聘禮,隨著前來尋訪的人來到吳君家,在吳家住了一個多月才回太原。
在江情二十三歲時,得到縣官的舉薦,參加了科舉考試。第二年中了進士。及第後,他便攜同妻子一起回太原去拜見父母、探訪親友,然後攜家上任。最初任南京禮部主事,後來升任為某郡太守,又有了幾個子女,還受過皇封。他的事遠近相傳,以為奇遇。有好事的以他的事為題材寫成了小說,名為《緣舟記》。
雲雨分飛二十年
張又新,字孔昭,元和進士,官左司郎中,故稱“張郎中”。對宰相李紳懷有怨恨。李紳出鎮淮南,張又新罷江南郡,於荊溪遇風,二子漂沒,悲戚之中,又懼李紳的到來,便給李紳寫了一封長信深表愧悔之情。李紳在回信中表示不計前嫌,並對他的不幸深為同情。李紳待張又新甚厚,有如舊交,每宴飲必醉。張又新為廣陵從事時,曾與李紳府中一歌伎有舊;二十年後重又相見,二人神情悒然,如將涕下,趁李紳入內更衣,張又新以指染酒,題詩於盤上。伎默記心中。李紳既至,見張又新持杯不樂,即命歌伎以歌送酒。於是歌伎唱道:
雲雨分飛二十年,當時求夢不曾眠。
今來頭白重相見,還上襄王玳瑁筵。
正是張又新於盤中的題詩。待張又新歸時,李紳便令張攜伎而去。
不願屈法的蘭陵公主
蘭陵公主,字阿五,是高祖隋文帝的第五個女兒,招河東柳述為駙馬。
當初晉王楊廣想把她許配給自己寵妃的弟弟蕭場,高祖答應了。但不久,高祖又改了主意,把公主許配給柳述了。為此,楊廣很不痛快。而後高祖又重用了柳述,這就使得楊廣更為惱火。
仁壽四年(604),楊廣殺死了他的皇父,做了皇帝(即隋煬帝),就把柳述貶到嶺南,並且下令讓公主和柳述斷絕關係,改嫁他人。公主誓死不從,並再也不去朝拜他。而後又上奏章,請求免除她公主的名號,讓她與柳述同到嶺南。隋煬帝見了奏章大怒,說:“除了柳述,難道天下再沒有男人了嗎?為什麼一定要和柳述一起流放到嶺南?”公主說:“父皇把我嫁到柳家,現在柳述有罪,我理應和他一起受到懲罰,不願意讓陛下為了我的緣故而改變法律。”隋煬帝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公主終於憂憤而死,享年三十二歲。臨終之際,她再次上書給隋煬帝,說要效法古人忠貞不渝,活著的時候既然不能和丈夫同去嶺南,但願死後和柳述葬在一起。隋煬帝看了奏章,十分生氣。公主死時,他連一滴眼淚也沒掉,竟然違背公主的心願,把她葬在洪瀆川,葬品也很微薄。因此朝廷內外都為公主的遭遇感到悲傷。
落梅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