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陪護了孩童一會兒,見病情沒有出現反複,胖子和張瑞秋便向婦人告別。
離開前,美婦忽然從自己的手提袋中取出三張名片,分別奉給胖子、張妹妹和列車員大媽。
“這是我的名片,請笑納。今後但凡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一定聯係我。”
婦人誠懇道。
“‘美辰閣’古玩商會董事,肖巧雲。”
張瑞秋審讀著手中精巧異常、雲紋燙金的名片。
“哦,原來是肖董事,失敬失敬。”胖子倒是不客氣,回複了有些賴皮的笑容:“以後要是有困難,一定找您去打秋風。”
“嗬嗬,那敢情好。”
對於胖子的直白,美婦並不反感,反而連聲嬌笑答應。
而相對胖子的直率和張妹妹的沉默,列車員大媽卻顯得鄭重得多。
在鐵道線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形形色色的人物見過無數,大媽的眼力最毒,自然看得出手中名片的不凡。特別是四沿上的燙金乃是真正金箔貼敷,定然造價不菲。
又向婦人和列車員大媽分別一點頭,胖子就自管自地轉身離開了。
立即,張瑞秋也提步跟上。
“喂,你是古醫醫生嗎?剛才用胡椒和花椒粉末按摩、治療幼兒急性腸胃不適的藥方也是古時傳下來的嗎?”
急跟著胖子走了幾步,張瑞秋終耐不住開口問道。
作為一個西方醫學院的學生,神秘的東方古醫對張妹妹有莫名的吸引力。而且剛才胖子的舉動很是正派紳士,堪堪入了她“法眼”,這才主動向胖子搭話。
“嘿嘿,你想學?或者拜我為師?”
胖子不停步也不回頭,邊走邊笑道。
“隻是好奇。”
不願被對方輕易占下了便宜,張瑞秋當即否認。
“小姑娘你是學西醫的?”
“哼,我剛才說了,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的醫學院學習。”
似乎不滿於胖子的健忘,張妹妹輕哼了一聲。
“哦,哥倫比亞大學啊?怎麼現在毒-梟也能辦大學了?******就不管管?”
胖子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你!”
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的思維竟會如此“歡樂”,張瑞秋直被噎地說不出話。
天曉得,如果“哥倫比亞大學”跟“哥倫比亞毒-梟”能扯上,那“燕京大學”就該是“燕京啤酒廠”的下線了。
“嘿嘿,開個玩笑。”察覺到張妹妹的鬱悶,胖子又“嘿嘿”一笑,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胡椒,性‘辛,熱’,‘治寒痰食積,脘腹冷痛,反胃,嘔吐清水,泄瀉,冷痢,並解食物毒’;花椒,性‘辛’,‘溫中止痛,殺蟲止癢;用於脘腹冷痛,嘔吐泄瀉,蟲積腹痛,蛔蟲症;外治濕疹瘙癢’。”
“聽不懂…”
雖然張瑞秋國文水平不俗,卻也不擅古文聽力。
“說白了,就是胡椒可以用來治療腹痛、拉肚子;花椒能夠止吐,同時也能緩解腹痛。”
胖子簡略解釋著。
“哦,是這樣。”張妹妹點點頭,又道:“那幹嗎要塗抹在肚臍上?還要按摩呢?為什麼胡椒的用量要比花椒多一倍呢?”
“這個嘛,反正方子上是這麼寫的,照作就是。”
胖子有些懶散,似不願與張瑞秋再進一步去研討那些複雜的古醫醫理。
事實上,以西醫師的世界觀,古醫的內涵原理當真是難以明白和理解的。例如“陰陽五行”、“君臣相佐”、“四季時令”等概念,在西醫裏完全都不存在。
“哼,小氣,不肯說算了。”敏銳地聽出對方的敷衍,張瑞秋又有些小不滿,不過稍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開口:“喂,你剛才的拳頭很厲害啊。你會功夫?”
“當然了!”聽到這話,胖子一下停下步來,轉身便對著女孩一陣得意的長笑:“沒想到我那麼厲害吧?在我家那兒,鄰居都管我叫‘李小龍’。李小龍,布魯斯.李,你認識吧!?噢噠!!啊!!!”
一邊抽筋似得鬼叫,胖子開始左跳右跳、雙手橫甩,以至於渾身肥肉狂抖不休。
“呸,什麼李小龍,分明是胖大熊…”
看著表演欲極端旺盛的胖子,又察覺到走道兩旁座位上齊齊射來的異樣目光,張瑞秋的臉皮也到了極限,當即輕啐一句,疾步離去。
見到女孩退走,胖子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幾分。仿佛能夠捉弄一下張妹妹是再令人開心不過的事情。當下跟在其後,亦步亦趨。
而張瑞秋則故意加快腳步,企圖甩開胖子。
就在這時,前方走道上一個中年男子也正好過來。猝不及防下,張瑞秋與那人不輕不重碰了一下。
自知理虧的張妹妹當即向對方道歉,中年男子隻是含糊答應一聲,便側身一步離去,似乎有什麼急事似的。
但才躍過張妹妹,一條粗壯的胳膊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中年男子,接著二話不說一組反關節擒拿下來,將之臉朝下死死摁倒在一旁空椅上。
“你!”
見胖子驟然出手,張瑞秋一下驚呆了。
“放開我!媽-的,你快放開我!”
被莫名“按下”的中年男子立即大叫。
“閉嘴。”
胖子冷哼一聲,同時一拳幹脆擊下。
立即,呼喊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和喘息。似乎被一拳內傷。
“不要廢話。”胖子毫不理會周遭迅速聚集來的眾人,平靜地看著張瑞秋:“第一,看看你的錢包是不是還在;第二,報警,把乘警和列車員找來。立即!”
“啊?哦!”
看著胖子的嚴肅表情,張妹妹條件反射地應下,急忙低頭翻看口袋。
果然,錢包和護照已不在了。
震驚下,張瑞秋明白了胖子的意思,再沒多言,趕忙轉身去尋找乘警。
沒多久,列車員大媽帶著兩個乘警匆匆趕來。
這時,胖子已經抽下中年男子的皮帶,把他連腳帶手地反綁作大蝦狀。而且看來對方也吃夠了胖子的苦頭,不敢再亂喊亂動,隻是不時地用眼角恨恨地偷瞄胖子,意欲報仇之意溢於言表。
“搜搜他的褲腰。”
胖子完全無視男子惡意的目光,隨意撇撇嘴。
“搜搜。”
列車員大媽已是熟人,當即對乘警道。
立即,一個小乘警彎腰在中年男子的褲腰處一陣重拍,很快從中其褲內的暗袋中搜出一隻小巧的女士錢包和一本藍色冊子,冊子的封麵上還印有一隻燒鵝狀大鳥。
“這是我的。”
見到錢包和護照,張瑞秋立時喊道。
“好了,人贓並獲,沒啥好說的。嘿,偷誰不好,竟敢對外賓動手。這不是做死嘛?”胖子嗬嗬一笑,嘲弄似地看了眼腳下的竊賊,忽然轉頭看向列車員大媽:“要說,還多虧了阿姨你和兩位警察同誌,不然還真抓不住這個賊偷。”
“恩?”
聽到這話,大媽和兩個乘警都是疑惑,不由麵麵相覷。
明明是胖子一人出工出力搞定小偷,怎麼一轉話頭就變成了因為自己出警處置及時、工作到位了?
“要說現在鐵路公司的服務就是好。有技術、有服務、有態度!”沒有留意麵前三人的神情變化,胖子自顧自地繼續道:“不給幾位送個錦旗、感謝信啥的,我真不好意思下車呢。”
“是…是這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大媽再聽不懂也就枉為“大媽”了,當即笑容滿麵,點頭連連。
說來,大媽在鐵道線上風風雨雨也奮鬥了幾十年,至今未能上個乘務長。現在年紀又大了,人老珠黃不值錢,比不得下麵那些小妖精能獻媚邀寵。本想著再熬幾年日子等退休。今天卻福從天降,一樁抓賊的功勞輕輕鬆鬆給送到手心裏。且這回的苦主還是一外賓,當真是要出彩。說不定明天報紙上就要刊登新聞:某某列車員智擒盜賊,為洋大人找回失竊錢包,倍受外賓讚譽、為國爭光雲雲。也許從此以後,自己就能與“為太-君找自行車的”,“給老毛子翻護照的”,“幫牛仔找馬的”捕快一般聞名神州,甚至搞回個“四大名捕”名頭也未可知…
一番胡思亂想,列車員大媽的眼神越發明亮。現在她怎麼看麵前的胖子怎麼順眼,也就是家裏的女兒都已有了婆家,否則是真想把這個“懂事”的胖子給招了女婿。
“我說,你沒啥意見吧?”
這時,胖子又轉頭看向張瑞秋。
“沒,沒意見。”
看戲般的張妹妹被冷不丁問了一句,立即連連搖頭。
見苦主也是認可了胖子的說法,大媽和兩個乘警便心安理得地接下這份抓賊功勞。
不再廢話,竊賊被乘警直接押下、嚴加看守。
胖子和張瑞秋則被客氣地請去了辦公室簡單作了一份筆錄畫押。
臨離開,受人恩惠的列車員大媽心下感激,非把一大餐盒的炒辣醬塞給胖子,說是自家新作,最是利嘴下飯。
胖子也不客氣,笑著接下。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原先座位。
這一回,張瑞秋再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望著車外的風景沉默。
直到列車即將抵達帝都,張妹妹才又開口:“你幹嗎要說假話?”
“與人方便、於己方便。而且你也不想一下車就又被拉到局子裏問東問西吧。現在多好,輕鬆了解事情,你拿回了錢包護照,小偷也被抓了,那個大媽有了功勞,我也得了一盒炒辣椒吃。多圓滿?”
胖子嘿嘿一笑。
“可是,撒謊…總是不好。”
看著一臉輕鬆的胖子,雖然心裏明白對方說得並不錯,但卻不願就此輕易放棄立場,張瑞秋不由幹癟癟地輕聲反駁。
“恩,你說得對,做人還是應該盡量實誠。”
胖子點點頭,從諫如流。
可聽對方這麼一說,張妹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又不自覺沉默下來。
一直到車廂內的廣播最後一次響起,提醒旅客全部下車,張瑞秋才紅著臉,看向胖子:“剛才的事,謝謝你了。”
“嗬嗬,不用謝,小事。”
胖子已經站起身,把那盒炒辣醬塞進旅行袋,微笑著擺擺手道別。
“喂…那個…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畢竟你幫我找回了錢包,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嗎?”
見對方即將離去,張瑞秋終於道。
“名字?”胖子停住腳步,歪了歪腦袋,又打量了眼麵前的車廂,忽然一本正經道:“請叫我,‘火車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