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關於《詩歌線》及其他

一九四一年,在黨的領導下,我被推選為一抗日團體的負責人。一九四二年又奉命籌備南通地區的“端午會”(文代會性質),被日寇在家鄉逮捕,後因尚非中共黨員又以社會關係,關押一月後釋放。被帶至南通城區。但因大家庭實際上作了我的“人質”,使我不敢潛返解放區。當時正患肺結核,也不想醫治,孤獨一人,苦惱之至。一九四三年初,老同學曹從坡來訪。多方鼓勵,特別他說:“你還可以做些事嘛。”不久又帶我去讀了秘藏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從此使我又走上了在黨的領導下工作的道路,在已為黨所控製的報刊上用各種筆名作文。與我聯係,當然不是從坡一人決定的。一九四三年五月,他要我代他編一個他所控製的偽《江北日報》副刊。我同意編一個詩副刊,他也同意:我不露麵,不與報社人員接觸,更不拿工資。再,我們發的稿,報社不能改,寧可換一篇。於是有了個《詩歌線》副刊。從坡撤退前出了七期。好友顧迅一烈士生前接手從坡的工作,仍依舊約,又編了三十四期。二○○二年南通市黨史辦公室和南通市文聯聯合重印這個副刊成書(現缺第四、第五兩期)。我在這個副刊上,共發表了三十三首詩(其中一首是舊作),現在選了其中的五首。

《我在對你歌唱》刊於第一期,是作為我的告白發表的。

《詩歌線》上的詩以外,在別的副刊上還有雜文十餘篇,散逸較多。現在選了四篇放在詩的後麵。詩與文寫作時間,就難以順序排列了。這些東西都是曹、顧幾位鼓勵下的產品。由於寫作環境的特殊,作品難免晦澀。是有心人才能會心的。如《解凍期》原文很長,現在脫了許多外衣才露出這一短文。其他作品也稍有增刪。《詩歌線》已成書,對照便知。

從坡當時是中共南通城區宣傳工作負責人。迅一因參與一九四六年三月十八日南通的民主運動的領導,慘死於國民黨反動派的屠刀之下了。

我在對你歌唱

一陣風吹過

初夏的穀場;

一支旋律夭折了,

從此——

我放棄了歌唱。

難以遺忘的春野中的

芒鞋。雖然,

星在天邊逗我笑;

每一條路上,

風呼喚著我的名字。

我雖沉默,

萬籟卻仍在歌唱。

昨夜簷溜下,

雨停止的刹那,

一個聲音對我說:

鵓鴣唱懷舊的歌。

雲為你消瘦了,

春風又重返北半球。

哦,報告我的存在吧。

我還是應當歌唱。

你聽:

河邊叢林裏,

依稀有未消沉的低吟。

告訴你:

我在對你歌唱。

一九四三年八月

深夜、餛飩擔

為了活命老漢掙紮在

深夜的馬路旁。

用燈光撒一道圈,

圈住塊淡淡溫暖,

能加進一點人氣吧。

再加些聲音,

是竹管的雨點,

急敲在凍僵的街石上。

夜的齒盤,終於舐出……

舐出輛黃包車的空殼子。

但它一眼也不看就過去了。

拉著空車的空肚子,

他買不起這一點溫暖。

光淡了,竹管啞了,

豬肉餛飩躺在冷水裏了。

深夜的市場,到處都是冷的空無一人。

家裏空肚子—老老小小卻在等著他。

怎麼辦?

一狠心將腦袋一刀割下,

不也是一個肉餡的大餛飩嗎?

也沉到了鍋底。

豬肉的、人肉的、小的、大的餛飩

一樣的下場……。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

歸鴉

有時,我沉思著,

走在傍晚的河邊路上。

趕著歸程的是你們呀;

鼓噪著,一群群

投向街巷間

銀杏樹的叢藪。

黃昏七時

有最溫暖的家吧?

今天可真怪,

從四郊灰白的田野

集攏來的一群群,

想歇下卻又散起,

俯著頭,環繞著樹巔,

叫喊!

高空的風多急;

千百個黑點盡盤翔……

高了,低了,

散了,聚了,

時在城東,

時在城西的河灘;

簌簌地撲著翼

掠過我頭上。

夜色四合——

底事不回家呀?

銀杏樹披著發

得了瘋症?

這城市有什麼禍事

要發生在今夜?

若不對,定是樹根下

站著什麼人?

什麼人?

拿著棒,拿著棍

拿著弓箭,不準你們歇下?

(要毀你們的窠?)

窠裏有蛋?

窠裏有小鳥不會逃?

嗬,要他們曉得

這窠得半個月

一點泥、一片葉、一根根枝丫地

慢慢銜!

不回家,不回家,

向著誰叫喊?

想這城市——

房屋、街路、河流船和車;

十多萬人在下麵,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

在理發店裏

壁上的收音機

是幽靈的垂沫在飛舞。

去,堵住它麻醉人的插科打諢。

我曉得這裏有地雷;

用手推門,

我就下了決心。

你兩隻眼逼人。

數著我的頭發數著我的毛孔……

不停地數,又怎麼呢?

我別過頭,不向鏡裏看。

你用快刀,刮好了!

刮我臉上的冰霜。

一九四五年二月底

在黃梅天的早晨

雨,彌漫。

大大小小灰敗的屋脊間,

到處有樹叢浴著雲煙。

麵臨濠河,

站在窗前,

回顧與瞻望

輪番在腦袋裏閃現。

雲出岫,從眼塘

冉冉升騰……

夢中也是雨連綿的,

係念於

前不把村後不把店的行旅呀!

黃梅過後就是盛夏!你看

眼前:

池塘生春草;

(春草中有青蛙的家。)

黃梅天早晨的這城市,

處處池塘處處蛙了!

倉庫

碩大無朋的倉庫。

像未經修漆的積木,

橫七豎八,一幢幢

蹲踞在這春草不生的地上。

扯開肚皮

永不滿足地吃著

兩人一組、兩人一組的挑夫。抓緊時間。吃吧,吃吧,

偽裝的沉默,

也難以掩飾你的色厲內荏。

因為我抬頭看到你頭頂上

失神的通風筒,

你那識別風向的耳朵:

在抖擻地飛轉著——

我看破了你的慌張。

上塢

沒遮攔的

破船殼

匍伏在河灘上。

又夢見

春水裏昔日的氣派嗎?

我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