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三家分晉(2 / 3)

智伯請地於韓康子,康子欲弗與。段規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①(niǔ)於得地,必請於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然則我得免於患而待事之變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萬家之邑於智伯,智伯悅。又求地於魏桓子,桓子欲弗與。任章曰:"何故弗與?"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與。"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而輕敵,此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主不如與之,以驕智伯,然後可以擇交而圖智氏矣。奈何獨以吾為智氏質乎!"桓子曰:"善。"複與之萬家之邑一。

注釋

①狃:習以為常。

譯文

智瑤向韓康子要地,韓康子想不給。段規說:"智瑤貪財好利,又剛愎自用,如果不給,他一定會討伐我們,不如答應他的請求。智瑤得到地後更加狂妄,一定又會向別人索要;別人不給,他必定向人動武用兵,這樣我們就可以免於禍患而伺機行動了。"韓康子說:"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萬戶居民的領地,智瑤大喜。果然智瑤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給。家相任章問:"為什麼不給呢?"魏桓子說:"智瑤無緣無故來要地,所以不給。"任章說:"智瑤無緣無故強索他人領地,一定會引起其他大夫的警懼;我們給智瑤地,他一定會驕傲。他驕傲而輕敵,我們警懼而互相親善;用精誠團結的軍隊來對付狂妄輕敵的智瑤,智家的命運一定不會長久了。《周書》說:"要打敗敵人,必須暫時聽從他;要奪取敵人利益,必須先給他一些好處。"主公不如先答應智瑤的要求,讓他驕傲自大,然後我們可以選擇盟友共同圖謀,又何必單單把我們作為智瑤的靶子呢!"魏桓子說:"對。"也送給智瑤一塊有萬戶居民的土地。

原文

智伯又求蔡①、皋狼之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趙氏。襄子將出,曰:"吾何走乎?"從者曰:"長子②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罷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從者曰:"邯鄲③之倉庫實。"襄子曰:"浚民之膏澤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乎,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乃走晉陽。

注釋

①蔡:地名,蔡指春秋時期的諸侯國蔡國的領地,轄地大致為現在的河南駐馬店市上蔡縣一帶;據胡三省考證,蔡滅於楚國,蔡地不屬於趙國而屬於楚國,此處恐為"藺"之誤;藺在今山西省柳林縣。②長子:地名,今山西省長子縣。③邯鄲:地名,公元前386年趙敬侯遷都於邯鄲,為趙國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鄲市。

譯文

智瑤又向趙襄子索要蔡和皋狼這兩塊領地。趙襄子拒絕不給。智瑤勃然大怒,率領韓、魏兩家軍隊前去攻打趙氏。趙襄子準備出逃,問:"我到哪裏逃命呢?"他的隨從說:"長子城離我們最近,而且它城牆堅厚完整。"趙襄子說:"但那裏的百姓修完城牆已經筋疲力盡了,現在又要他們舍生入死地為我守城,他們有誰能保護我呢?"隨從又說:"那邯鄲城裏倉庫也很充實。"趙襄子說:"搜刮民脂民膏充實的倉庫,現在又因戰爭讓他們送命,誰又會擁護我啊!還是去晉陽吧,那是先主的地盤,尹鐸又對百姓不薄,百姓一定能同我們和衷共濟。"於是前往晉陽。

原文

三家以國人①圍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②;沈③灶產蛙,民無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禦,韓康子驂乘④。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fū)⑤,以汾水可以灌安邑⑥,絳(jiàng)水⑦可以灌平陽⑧也。(chī)疵(cī)謂智伯曰:"韓、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從韓、魏之兵以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城不沒者三版,人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無喜誌,有憂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讒臣欲為趙氏遊說,使主疑於二家而懈於攻趙氏也。不然,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臣見其視臣端而趨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⑨(quān)。疵請使於齊。

注釋

①國人:指居住在都城及其附近的平民。②版:高二尺為版,三尺約為一米。③沈:通"沉"。④驂乘:古時乘車,尊者在左,駕車的人在中,又一人在右,稱車右或驂乘,負責警衛。⑤跗:腳背。⑥安邑:地名,時為魏的都城,今山西夏縣。⑦絳水:河流名,今山西境內,又名白水、沸泉水。⑧平陽:地名,時為韓國都城,今山西臨汾西。⑨悛:改,悔改。

譯文

智瑤、韓康子、魏桓子三家用國人圍住晉陽,引水灌城,隻差三版就淹沒到城牆頂了,他們鍋灶被泡塌,青蛙孳生,但人民仍沒背叛之意。智瑤巡視水勢,魏桓子為他駕車,韓康子站在右邊護衛。智瑤說:"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滅人國家。"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韓康子,韓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腳。因為汾水可以灌魏國都城安邑,絳水也可以灌韓國都城平陽。智家的謀士疵對智瑤說:"韓、魏兩家肯定會反叛。"智瑤問:"你怎麼知道?"疵說:"從人之常情中知道。我們調集韓、魏兩家的軍隊來圍攻趙家,趙家覆亡,下次災難一定是連及韓、魏兩家了。現在我們約定滅掉趙家後三家分割其地,晉陽城僅差三版就被水淹沒,城內宰馬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韓康子、魏桓子兩人沒有高興的心情,反倒麵有憂色,這不是必反又是什麼?"第二天,智瑤把疵的話告訴了韓、魏二人,二人說:"這一定是離間小人想為趙家遊說,讓主公您懷疑我們韓、魏兩家,而放鬆對趙家的進攻。不然的話,我們兩家難道放著早晚到手的趙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幹那危險的必不可成的事嗎?"兩人出去,疵進來說:"主公為什麼把我的話告訴他們兩人呢?"智瑤驚奇地反問:"你怎麼知道的?"疵回答說:"我見他們狠狠地盯著我然後匆忙離去,他們知道我看穿了他們的心思。"智瑤依然不醒悟。疵於是請求讓他出使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