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對兩無言
——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新房是歐陽華特意讓人挑選的電梯公寓，三室兩廳加露台和地下停車位。因為是專門針對金領和外籍人員開發的封閉式小區，能出入的基本上非富則貴。進小區的大門都必須要刷卡才能進入。
“我們已經到了。”魏亦傑微微蹙眉，等著驗證身份。
確定身份無誤後，大門徐徐開啟。
對於魏亦傑的呼喚，小米隻懶懶地點了一下頭，陰霾的天氣讓她有點失神。
“你先自己上去好了。”魏亦傑的目光一直盡量看著前方，幾乎無視小米的存在。一路上，他都是這冷冰冰的樣子。
“等停好車，我們可以一起上去。”
其實從糊裏糊塗坐上車到新居的這一段路程，小米一直恍恍惚惚。不敢相信自己會和心生好感的男人成為夫妻。
她常常幻想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是她的家，可實際上她的家根本不存在。現在她真得好運到擁有一個家了嗎？
雖然向來厭惡與他人之間建立親密關係。
不過換成是魏亦傑的話，或許，她願意去嚐試。況且以後的一年時間裏，必須按照老奶奶遺囑所要求的一天至少一個小時得在一起。
一開始就把關係鬧僵好像沒什麼好處。
思前想後，小米決定盡量對魏亦傑態度好一些，溫柔一些。
知道魏亦傑和自己結婚是迫不得已，所以也不敢奢望會有什麼浪漫戀情發生，但至少在相處的這些日子裏，盡可能留下美好回憶。
得好好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想到這些，小米的雙頰微微地染上一抹紅暈。
“不必了。以後沒外人的時候，大家不用演戲。不然會很辛苦的。”魏亦傑有些敷衍的回答，明顯還在生氣的模樣。
實際上，是他擔心自己又不小心冒犯到小米，卻不曾料想這樣子明顯的拒人千裏之外更加令人胡思亂想。
“切，娶了我很丟人呀！大不了說就我是你家雇傭的保姆，反正你們兄弟兩個人也這麼看的。”眨動著明亮的大眼睛，小米一臉無辜模樣。
要是仔細的觀察，會發現一抹落寞、愁緒、心傷淡淡的從她眼眸裏劃過。在她臉上卻看不到任何怒氣，隻是暗藏在心裏默默承受。
“我有這麼說過嗎！你簡直——隨便你怎麼說好了。”魏亦傑再次蹙緊眉宇，怒氣瀕臨爆發邊緣，有種想掐死眼前這個小女人的衝動。
平時的冷靜早以消失殆盡，他明明是為她考慮好不好。
“哼，我明白了。”
魏亦傑拒人千裏的語氣實在讓人難堪，小米慢慢地收斂起笑容，神情變得凝重。
相互看了一眼，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快速地將目光轉向別處。
有什麼了不起！
不就是長的帥氣了一點、家裏有錢了一點，這個世界還真是不公平！
米勵，你以為一躍龍門，嫁入豪門就烏鴉變成金鳳凰了嗎！在人家豪門貴胄的眼裏，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魏亦傑的冷漠態度，讓小米的自尊心嚴重的受挫，她有了一種欲哭無淚的壓抑感覺和說不出的沮喪。
“對不起，先生。您的車子不能停在這裏。這樣子會妨礙其他業主進出的，請左行去地下停車場。”
大概是車子在大門口停留得太久，所以安保人員不得不走過來詢問原由。
“親愛的，我在這裏先下車好了。”小米笑容滿麵的戲謔著。雖然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但眼裏並沒有笑容。
她的眼眸裏充滿悲傷。
無視幾個安保人員和路人投來的詫異目光，一小米從容不迫地下車後，徑直離開。她滿身泥濘，滿身狼籍的模樣，想不被人關注都不可能。
她根本是故意的，讓別人臆想好了。
反正無事生非是那些三姑六婆，七叔八爺的強項。
目送小米離開，看著她單薄的背影，魏亦傑不由輕歎了口氣，有股說不出來的挫折感。太陽穴又開始在隱隱抽痛，讓他不由得緊抿嘴唇。
“先生——”
“知道了，我太太她今天心情不好。我們剛才……出了些意外。”魏亦傑想解釋，又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有病，幹嘛要替小米那個邋遢的女人掩飾呀。
“看得出來。女人嘛，其實也沒什麼，隻要男人放下架子哄哄她，買些衣服什麼的就好了。我老婆還不是常常鬧點兒小脾氣。這個是你們的出入證，魏先生、魏太太是不是。”保安把出入通行證遞交給魏亦傑，一邊以過來人的語氣勸慰。
“買衣服？！”
“你的車位是WH11、12。當然，女人嘛，永遠會覺得自己的衣服不夠穿的。”
保安把通行證遞交到魏亦傑手裏，不禁微微有些好奇。雖然這裏出入的全部是有錢人，不過像魏亦傑和小米這麼怪異的夫妻搭子還是頭一回。
“謝謝。”
魏亦傑雙手有力在方向盤上捏了一把，他真不明白，小米到底想要什麼。
不過試試這個法子也許行得通。畢竟一看就知道小米經濟窘迫，應該沒能力購買時裝什麼的。
也該為她添置一些衣服、首飾。
魏亦傑和小米的“新房”在16棟的八樓A座，魏爾奇和舒莞爾的新房則在同一棟樓層的C座。用歐陽華的官方說法，是為了方便記錄他們行蹤。
其實，就是白天晚上二十四小時全程監視。
慢慢走出電梯，內心裏感到無比的陰冷、空虛和疲。
小米拿著歐陽律師給的鑰匙打開房門時，老實說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一百多平方的房子精心裝修過，鋪陳著蜜糖色原木地板，相同色係的家具和壁櫥櫃。進口沙發和家用電器，基本裝備八九不離十。
看上去如同雜誌上刊登的樣品房。
精美、典範、高檔、時尚，卻沒有一絲家的溫馨感覺。
好一會，她趕緊把自己沾滿汙泥的鞋子脫下，遲疑了一下才赤腳走上玄關。房子是雙臥雙衛，客廳加飯廳，外帶書房和大露台的格局。
輕輕的推開第一間房的房門，小米呆呆的看到裏麵的豪華歐式大床，整體衣櫃，漂亮的雙層窗簾，應該是主臥室。
望著房間那張超大尺碼的華麗雙人床，讓小米莫名的一陣心跳加速。她立刻搖頭甩開腦子裏不切實際的浪漫畫麵。隨手拉開衣櫥，驚訝的看著裏麵掛著的琳琅滿目的各種名牌服飾，而且連各式各樣的搭配小飾物也應有盡有。
雖然不懂什麼名牌，不過這些衣服不用看標識牌也知道價格不菲，每一件動不動就要一千兩千的，這就是有錢人的好處。
“切，有沒有搞錯——也太誇張了。”
看到衣櫥裏那排各種款式的性感透明睡裙時，小米的臉上卻不禁露出了一抹譏諷之色。這些衣服應該是歐陽那家夥派人準備的，其目的也顯而易見。
而姓魏的家夥雖然一副紳士模樣，卻不會這麼細心、周道。
隨手拿出了一件白色的浴袍，小米有力關上了衣櫥，什麼也不願去多想。一入豪門深似海，看來她以後必須步步為營才妥當。
浴室裝修得漂亮而時尚，甚至還有個彩石鑲嵌式浴缸和玻璃魚缸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現在裏麵還沒有魚，孤零零的飄著水草和空氣泡泡。
小米沒心情觀賞那些，她現在又髒又累，選擇沐浴比較快捷。
褪去身上濕漉漉的髒衣服，小米試著打開淋浴器。要沒熱水的話，用涼水也必須衝洗一下，不然太難受了。
很快溫暖的熱水流淌了出來，小米咬緊牙，閉上雙眼，讓溫熱的水花衝淋在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她臉頰已經微微淤青，手肘上的傷口沾水後也挺疼的，可是這一切卻也比不過心底的疼楚。
不過現在最好什麼也不去想，衝洗過後找個躺下休息才最重要。
深深吸氣後，魏亦傑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在地下車庫裏天人交戰，令他想了很多。不管這個婚姻是為了什麼目的而締結，小米都已經是他合法妻子。
明知她不是心甘情願的和自己結婚，還強迫她去觀禮，的確是自己的錯。所以她才會那麼的生氣吧！
他們相互了解得不深，由兩次近距離的相處來看，小米應該是個喜歡把什麼事都埋在心底的女性。想要輕易感知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並不容易。
“嗯，不如我們去外麵吃飯，可以相互……”魏亦傑試著說了一遍，覺得沒問題後。深呼吸，努力的擠出一抹笑容。
其實，他要是去照鏡子看看的話就會發現，那笑容難看得像是牙疼。
整個屋子空空的，根本沒小米的人影。
難道她壓根沒來這裏，而是悄悄去別的什麼地方。腦海裏瞬間想象出小米和魏爾奇在一起親昵畫麵，魏亦傑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變得空空的。
就像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一樣，一下子沉沒下去。
“嗬，有什麼了不起。”魏亦傑懊惱的自言自語，用力拉下領帶後推開主臥室的門。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超級大傻瓜。
主臥室是明快的亮色係，鑲嵌式壁櫥，精致的歐式梳妝台，一排落地窗兼具門的功用，外麵是開放式大露台。
靠近落地窗擺放著一張歐式大床，甚至連上麵包裝薄膜都還沒完全撕掉。小米套著一件大大的浴袍，抱著個靠枕，蜷縮成一團呼呼的酣睡著。她的肌膚本來就白皙如羊脂，沐浴後暈染上粉紅煞是好看，他強壓衝動，才能克製自己不伸手去撫摸。
怔忡地看著趴臥在大床上的人兒，魏亦傑覺得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似的，沉沒到冰海深處裏的心，一下子又飛躍上九重天。
“喂，你這個家夥。”
真是的，照這樣子下去，他起碼得少活整整二十年。
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處於沉睡狀態的小米，僅是讓小米嚶嚀了一聲，隨即翻身又沉沉睡去，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
或許覺得有些冷，她拚命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一起。
“你也不怕被吃了——”
魏亦傑伸手剛想推醒小米，看著她那嬰兒般熟睡般的模樣，又有些於心不忍。看了看四周，好像沒有棉被，隻好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覆蓋在她身上。
老實說，小米不是那種第一眼看上去很搶眼的大美女。
不過她精細的五官輪廓比較適合細細的品味。
肌膚細膩白皙，眼眉俊秀，雙唇厚薄適中，微噘的上揚時好不誘人。明明就愛耍一點小孩子脾氣，卻又故意若無其事的裝出高高在上的模樣。平常看上去可能是冷冰冰的模樣，時不時，無助的眼神就會不小心出賣一切。
“你這樣子，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要，不要離開……”小米忽然夢囈著，似乎在哀求什麼。也許，她更加需要的不是保暖，而是能讓她哭泣時能倚靠的肩膀。
是在找爾奇嗎？
魏亦傑的神情一黯，轉身匆忙離開主臥室。
“媽媽，爸爸，不要離開我。爸爸……“小米不安的蠕動著，淚水從眼角滴落。夢裏，她又回到孤獨無助的幼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