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西西裏之戰(1)(1 / 3)

約有一個世紀以上,迦太基人與敘拉古的統治者之間的仇恨已將美麗的西西裏島摧殘得滿目瘡痍。兩方麵所采用的武器都是政治變節,因為迦太基固然跟敘拉古互相對立的貴族——共和勢力溝通,敘拉古的統治者卻也跟業已附庸於迦太基的希臘人城鎮中的民族派維持關係。雙方都用傭兵作戰——提摩裏昂和阿伽索克裏斯是如此,迦太基的將軍們也是。而由於雙方皆運用相同的手法,因此其間的爭戰便背信而不顧榮譽到西方曆史中絕無僅有的程度。敘拉古是較弱的一方。440年的和約,迦太基仍自限於赫拉克利亞米諾亞和希默拉以西全島三分之一的領土,公開承認敘拉古對以東各城的霸權。

479年,皮拉斯被逐出西西裏與意大利,把大半個西西裏島,尤其是大城阿格利根騰置於迦太基人之手。除了陶魯尼安和該島東南部以外,敘拉古人則什麼也沒得到。東岸的第二大城麥薩納,則被一幫軍人占領,既不投靠敘拉古,又不投靠迦太基。麥薩納的這批新統治者乃是坎班尼亞傭兵。在卡普亞及其周圍定居的薩比利亞人的不道德習慣,已使坎班尼亞在四、五世紀時成為王侯與城國召募新兵的主要地區——艾托利亞、克裏特和拉康尼亞則步其後塵。坎班尼亞的希臘人所導入的半生不熟的文明,卡普亞及坎班尼亞其它城鎮所過的淫靡生活,羅馬霸權在該地所造成的政治無能(然而此霸權在此處施展得又不夠嚴厲,未將其自主權完全剝奪)——這種種因素都驅使符合體位標準的坎班尼亞的青年投入新兵的行列。他們賣身非常輕率,而其原因是他們跟自己祖國的土地有了隔閡,是由於軍隊的無法無天,是由於他們已毫不在乎毀約背信。這些坎班尼亞人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雇傭兵不可以把交托在他們手上的城鎮據為己有,隻要能夠守得住便好——閃姆奈特人在卡普亞本地建立的統治權就是由此得來,魯坎尼亞人攫取數座希臘城池,手法也並不光榮。而招引做這類投資的則莫過於西西裏,因為那裏的政治關係太複雜。在比羅奔尼撒戰爭中,來到西西裏的坎班尼亞隊長們即已以這種方式潛入了安提拉與艾提納。約在470年,一夥原服役於阿伽索克利斯軍中的坎班尼亞人,在阿氏死後(465年)幹起了海盜的行業,攫取了麥薩納——此為當時希臘人在西西裏領域中的第二大城,是希臘人反敘拉古的首要基地。人被殺被逐,女人與小孩則分配給士兵,而該城的新主人——如他們所稱,“馬默丁人”,意即“戰神馬爾斯的人”——不久就成為該島第三大強權;在阿伽索克利斯死後的亂局中,他們相繼征服了西西裏的東北部。迦太基人樂於袖手旁觀,因為這些事情後這個近鄰敘拉古的城市變成了它強有力的敵人。由於迦太基人的協助,馬默丁人得以支撐皮拉斯的壓力,而後者不適時地撤退則使馬默丁人得以恢複其全部勢力。

馬默丁人攫取權勢的背信行為,史學家固然應當口誅筆伐,但若以為曆史之神必然會將父親的罪惡懲罰到第四代的子孫身上,則又不符合史實。凡以論斷他人之罪惡為天職的人,可以譴責人的作為;但就西西裏而言,這樣一個好戰的強權開始在其中形成可能是一件幸事——這個強權,業已有八千戰士,在適當的時機,以其自己的人力與資源,可望逐漸站穩腳根,抵抗外侵者;因為希臘人固然連年不斷在爭戰,卻已日益不習於戰備,已不足以與馬默丁人相提並論了,因此叫他們維持西西裏的統一局麵已屬不可能。

然而,開始的時候事實卻有另一個轉向。敘拉古的一個青年軍官,由於出身基羅家族,與皮拉斯王有近親關係,又由於在皮拉斯軍中的英勇戰績,吸引了公民與敘拉古軍界的注意——這便是海羅克裏斯之子海羅。軍事參議會推舉他為司令,而公民的意見則與他不合(479年—480年)。但他精明的領導,高貴的性格與觀點的中肯,使他迅即贏得敘拉古公民(這些人已見慣暴君無法無天的行徑)以及大部分西西裏希臘人的心。他除去了不服從的傭兵(不錯,手法也是背信的),重整民兵,先以將軍之名,後以國王之名致力於重建深深沉淪的希臘國力——方法則為以公民組成軍隊,並招募易於統率的新兵。此時他們跟迦太基人——後者曾與希臘人聯合驅除皮拉斯——則暫時保持和平;他們當前的敵人是馬默丁人。後者是海羅所恨惡、欲鏟除的傭兵的同族人,他們是謀殺敘拉古的希臘主人的人,他們剝奪了敘拉古的領土,他們壓迫並劫掠了許多希臘人的小鎮。海羅與羅馬聯盟,發兵攻打奉薩納——而羅馬人則正在這時派兵進攻黎基阿姆的坎班尼亞人,亦即馬默丁人的盟邦,族人與共犯。海羅被奉為西西裏歐人的王之後的一次大勝,得以把馬默丁人封鎖於城牆之內,如此堅持數年,馬默丁人乃確認憑他們自己的力量已絕不足以突圍。以有利的條件投降斷不可能,而在羅馬劊子手落到黎基阿姆人頸上的斧頭必定會在敘拉古落到麥薩納這些人的頭上。他們惟一逃避厄運的辦法便是把該城送給迦太基人或羅馬人。這兩者對於取得如此重要大城的機會絕不會無動於衷。至於交到何人手中為佳,則深足考慮。在大多數坎班尼亞人經過長時間考慮之後,決心給予羅馬。當馬默丁人的使者出現在羅馬元老院之際,乃是世界史中至為重要的一刻。確實,沒有一人能預料因渡越這狹窄的海峽所帶來的一切後果。但無論元老院做何決定,其決定之後果必比以往任何決定所帶來者遠為重大,此已殆無可疑。公正不阿者固可質疑:作為海羅之盟友的、不久前才對黎基阿姆的坎班尼亞人做過其罪有應得之懲處的羅馬人,可以將同樣罪惡的坎班尼亞人收為盟友並背信於海羅嗎?這種罔顧信義的土地狂必將成為群敵申責的把柄,也必將觸怒一切人的道德情感。然而,羅馬人既非裁判,又非為某一方的複仇者。如果問題隻是敘拉古人或麥薩納人統治西西裏,則羅馬都可默允。羅馬求取擁有意大利,迦太基求取擁有西西裏,兩國的國策很少有越乎此者。但正因如此,兩者均切望兩國之間保持一中間勢力(例如迦太基人支持塔倫騰,羅馬人則支持敘拉古典麥薩納)。也正因如此,設若中間勢力無法保持,則兩者均寧可將邊區據為己有。當羅馬人將占領黎基阿姆和塔倫騰之際,迦太基曾試圖登陸意大利,意在將此二城鎮據為己有,之所以未成,隻因偶然事件受阻。而現在,良機向羅馬拱手,要將麥薩納納入其聯邦之內;設若羅馬拒絕,則麥薩納並非保持獨立,或為敘拉古人所有,他們必將投入腓尼基人懷抱。憑此永不可再的機會,羅馬人可以成為意大利與西西裏之間的天然橋頭堡的主人,以自己可以配備的勇敢衛戍部隊防守之——羅馬人豈可任此良機一去不返?放棄麥薩納就等於放棄扼製東西海洋最後一條自由航道的特權,因而必定犧牲意大利商業的自由——這豈是應該?不錯,除卻情感的猶豫和政策的榮譽性以外,尚有其它理由反對出兵:出兵會導致跟迦太基的戰爭,這還是反對理由中最小的。此種戰爭固然必定嚴重,羅馬人卻可以無所畏懼。但更重要的是渡越海峽便變更了羅馬人一向純粹意大利的、純粹大陸的政策。他們將放棄列祖列宗創建偉大羅馬的體係,將進入另一體係,而其後果卻無從預料。這乃是命運之手從黑暗中伸出、人的計較失效、而惟有以人對自己及對國家的信念與之相握,並追隨之的時刻。執政官建議出兵,元老院深思熟慮,然決議無法達成。最後訴之於羅馬自由民,而自由民被偉大的權勢感激發,而此種感覺正是羅馬人民的精力所孕育出來的。意大利的征服鼓舞了羅馬人,正如希臘鼓舞了馬其頓尼亞人,西裏西亞鼓舞了波斯人,使他們進入新的政治階段。援助馬默丁人找到了正式借口,就是保護所有的意大利人,而這是羅馬有權行施的。海外意大利人也被納入意大利聯邦之內,而由執政官的建議,公民乃決意派兵馳援(4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