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麵閉上眼,故意不去看她——算我對不起她。她希望我過的,是普通人的幸福和快樂,平凡點也沒關係。但我,是無法去過的……是我不願,而是我體內那日益強大的寒毒,不會容許!
“瀟兒……的身體,還好嗎?”
我撇撇嘴,佯裝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嗲著聲說:“不好不好!我整天頭暈腦脹渾身發軟,連路都走不了!陳姨你要養我!”
她用袖口掩住口笑得樂不可支。
我亦是笑著,但心裏卻是鈍鈍的疼——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隻是如果說實話,你會接受不了……
過了一會,我笑著說:“陳姨,我想喝桃花釀!”
她搖搖頭:“不行!桃花釀太過綿柔也太過烈,對身體不好!你不記得你十歲的時候,就為了服寒玉丹喝了那麼一點點,睡了一天一夜呢!換個別的吧。”
“不要!那是才十歲!現在今時不同往日我都多大了?”我央求道。
“換個別的!”
“我就喝那個!”
“不行!”
“行的!”
“那,好吧。但是隻能喝一壺!”她到了還是妥協了,她從來沒法拒絕我的任何請求,因為她不忍心。
“陳姨,我想聽你唱曲。”我記得教我彈琴的陳姨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她當年的一首“燕歌行”直把宮中的司樂女官給比去了,為此,禮部那位尚書大人似乎還找了了她很久。
“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她似乎也想到了當年的往事,淺淺一笑:“好吧,我試試,你聽什麼?”
“你唱什麼我聽什麼。”酒還是那樣的沉香濃鬱,我喝著喝著就困了,她為我蓋上錦被。眯著眼,我聽到她若有若無的輕聲歎息:
“瀟兒,不要那麼累,活的開心一點好嗎?”
我沒有回答她,隻是更緊的閉上眼,翻身睡了。
——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
她應該也不需要我回答,她是那麼了解我。她隻是又歎了口氣,轉身去取琴調音,為我歌唱。
我將頭蒙在被裏,心中隱隱惆悵。不一會兒,記憶裏悠揚的歌聲,伴著清越的琴音,緩緩傳來: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犢,憂來思君不能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竟然,還是那首“燕歌行”,而且如此熟練,說明時時勤練……姨啊陳姨,難道你,還不曾忘了當年?還是,你根本就沒有牢記心中,從不曾忘?當年他找你那麼久,恨不能將天地都翻過來。那你又為何不隨他而去,反而自請纓遠離洛陽呢?
“我不明白,陳姨——既然如此心傷,當年為什麼……我忍不住問道。
她的琴聲頓了頓:“不為什麼啊——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隻是我願意就可以的……”複又唱起。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隻是我願意就可以的……
她蒼涼的話,就這樣印在我的心底。隱隱的,我明白了什麼。
咬著唇思索著,連手中的酒杯都幾乎捏碎,卻仍然忍耐著,慢慢一遍一遍的想,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如此的,壓抑自己。甚至,我已經開始慌了,那種隻出現在別人眼中的,名為“無助”的感覺,此刻竟然籠罩在我心頭。
原因——當然是為了雁歸。
當從明月歌坊出來,他就開始不對勁。
漆黑的天空,明月當空。但雁歸眸中盛燃的火光,卻如月芒般讓我感到冷然。
我心中忽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亂,竟然幾乎是小心翼翼的開口:“怎麼?沒有找到滿意的嗎?”難道雁歸的口味很刁?明月歌坊應是應有盡有啊。
“為什麼讓我去明月歌坊?”
“我說過,你年及弱冠,該了解風月之事。”
雁歸冰冷陰沉的神色依舊沒有改變,甚至似乎更冷了。他狠狠地瞪著我的樣子,讓我覺得,下一刻他就要衝我發火。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地開口,聲音之緩慢低沉,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師父,你——為什麼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