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救援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了。林家畢竟是林家,他們缺的隻是我小小的辟毒丹而已。況且雁歸一同而去,和我去一樣。
基於以上幾點考慮,沒有人叫我起床。任憑我睡到日上三杆、陽過正午。
基於以上幾點考慮,我也沒有主動醒來。想任憑身體歇到最完美的狀態,我再張開眼。
午時剛過,我就醒了——我從夢中醒來,手心處一片冰涼。
回天丸和佛珠都帶有強烈的催,眠作用,我應該睡到雁歸他們回來。
但現在——才正午。
我是被嚇醒的,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很奇怪很奇怪……
——夢裏是十五年前的倚月樓,在那場從未在記憶裏停止的雪中,十歲的我跟在六歲的落灡後麵跑。
兜兜轉轉,我們來到眠月閣前。落灡伸手要去推門,我心知那裏麵是怎樣的慘狀,急忙大喊,但,
——我,發不出一點聲音!這具身體我竟掌控不了。隻能夠透過雙眼,默默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落灡還是推開了門,房內父母刀兵相向的景象與記憶中分毫不差……的手指觸到尚是溫熱的血,淚水放肆的落下……
我心悲傷,淚落成海……
我落淚的影像仍在眼前,而下一刻,卻從倚月樓轉到了武林盟。彼時青石階前殘雪未化,梅開正好。我提著冷芒閃爍的寒霜,奔了上去。
門內出來兩個少年阻攔,一個是林重樓一個是楚青岫——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我揚劍格鬥,一如當年。最終楚青岫被我的五瓣梅所傷,林重樓便無心再打。我輕鬆闖了進去——我仍然無法改變什麼,甚至無法讓夢境停止。
在武林盟的別歡院裏,我遇見了秦暨陽。我忘了是如何和他發生的衝突,仿佛隻是一瞬間,我便與他纏鬥起來。那時秦暨陽的劍法是上官浩清手把手教的,所以我對付他不禁有些棘手。
接著,我的身體不知為何僵住了,寒霜被震脫手而飛,全身猶如被人念咒定住,亦不能再動分毫。秦暨陽提了斜陽劍朝我直衝過來,我抬起頭——年幼的秦暨陽已經變成如今的模樣。
劍光仍然毫不猶豫地刺過來,劍光銀晃晃的刺眼,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意料中利器穿透血肉的聲音響起,但我,我並沒有感到疼痛。訝然地睜開眼——青衫少年擋在我的麵前!斜陽劍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殷殷……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我驚呼——身體可以動了!
我伸手抱住他漸漸冰冷的身體,委頓在地。
雁歸好看得讓人心慌的秋水桃花眼中,倒映著我驚惶的麵容——我的臉,是我現在的臉!
我顫抖著唇,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刻與以前多麼相像……論我持劍的手再有多強大,也挽留不住我想挽留的,一切!
這就是陳姨所說的:“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隻是我願意就可以的……”嗎?
為什麼?不知不覺,我的淚緩緩滑落,落在他的臉頰。雁歸向上伸手,撫拭我的淚水,很開心地笑:“不要哭,蕭瀟。我多想和你再相遇一次——在你遭遇所有的悲傷之前,在你這麼傷心痛哭之前……要比你大,比你大五歲或是十歲也好。我要在所有苦難麵前保護你,不讓你傷心落淚。”他的話如此溫柔,讓我無法抗拒。
他說:“下輩子好嗎?我來找你,到時候,你不再是我師父,不再是、不再是……
我看著他形狀優美的唇再也無法發聲,我殤至不成音調的喊聲,響徹雲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下輩子!黃泉陌路,飲過孟婆湯,我到哪裏去找你?我隻……相信我能看見的、我能抓住的……
驀然睜開眼,眼前是林家的錦繡客房,但臉頰,卻仍有淚水在緩緩滑落。
原來是夢……是夢!我心有餘悸地歎息,但心中,仍是不安。
守在房外的侍女似乎聽到響動,敲了敲門。我張了張口,發覺聲音低沉中還帶著絲絲喑啞:“進來。”
侍女推門進來,恭聲問我:“月小姐要起身嗎?還是有別的吩咐?”
“你們進來服侍吧。”我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起身,並不客氣。我原本就是養尊處優地長大的,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但也算的上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