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乞巧節不如改叫乞緣節。

“月姐姐,你不放燈嗎?”也許是上次與雁歸燈下談心的結果,林采薇對我的態度著實緩和了許多,最起碼不會動不動為日常小事爭吵。

“為什麼要放河燈?”我緊了緊衣襟,眼眸半睜不睜,淡淡道。七夕是仲夏,天氣最為炎熱,但我卻時不時感到冰涼徹骨,看來這寒毒依然侵入了我的心脈。

林采薇對於我的問題很是不以為然,看我的眼神猶如一隻兔子在看一隻和她賽跑的烏龜那樣不屑:“乞巧嘛,放河燈當然是為了乞巧啊!”

“乞巧?”我依舊淡淡開口:“是為了乞巧還是為了乞一段好姻緣?若是光乞巧可不用專門去月老祠那條河放河燈。”月老祠在揚州城南距離民區何其遠,如此乞巧,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織女今天可比不上月老忙。

她這回不言聲了,長長的眼瞼垂下來,不知想到什麼,臉頰泛起一絲緋紅。

我也不開口,捏了枚嶺南的新鮮荔枝來吃。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雁歸剝了一碟杏仁核桃仁給我遞過來,如我那般淡淡說:“就算是乞了也不一定求有所應。”很明顯這是對誰說的,林采薇抬眸看了雁歸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臉色驀然白了幾分。

正當這氣氛愈來愈詭異的時候,花靈手裏不知拿了什麼過來,麵上的神色焦急憂慮。她一進來便急急開口:“我剛接到哥哥的飛鴿傳書,信上說公主已經將庭上反對她登位的大臣都壓製住了。若是少主再不回大理,怕是晚了。”

雁歸剝核桃的手停了,偏過頭看向花靈,道:“將軍,我知道大理形勢危急,但我確實不能選國後。”大理國後必定要得到上代國主或國後的認同方能立後,而雁歸的父母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段公主出此條件分明是有意為難。

“少主,你可以的!”花靈堅定地道:“國主和國後還有樓蘭夫人是已不在人世,但中原不是有古語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少主可以讓月小姐選出,與先王選出一樣。”

“可是……雁歸遲疑了片刻,看了看我,見我一副欣然同意狀,隻得道:“那好吧。就請師父選吧。”說完,雙眼一瞬不錯地盯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花靈和林采薇也一同瞪起雙眼看著我,最後,連坐在上座一隻埋頭文案、處理事務的林重樓也抬起頭,頗為玩味地看著我。

幹什麼?我臉上是有金子還是有銀子?我把視線向下移動,誰也不看,看向麵前的夜光杯:杯中透出西域美酒的紫紅色澤,帶著神秘和鮮美。伸出手,指尖順著杯口慢慢滑行,滑出杯口的形狀。

我微啟唇,聲音艱澀困難:“林家小姐無論身世、容貌都屬上乘,況品行舉止都無可挑剔。如此佳人,徒兒能與之結為佳偶,為師甚是欣慰。”前半句是實話,後半句說給誰聽誰都不信,可我還是說了。所以——雁歸,你娶她吧。看,我為了讓你娶她,連瞎話都說了。我早就同意了,不騙你……

我騙的,是我自己……

雁歸驚詫地瞪著我,臉色慘變,滿目的不可置信。“嘩”地一聲推開麵前的果案,站起身,青衫袖下的手指絞到一起,微微顫抖。

半響後,他才問道:“師父,你說的是真的?”他的臉色極為蒼白,以至於讓人覺得他說話時極為艱難。

“是。”我的視線專注於手上的夜光杯,沒有半分落在他身上。

“不後悔?”

“不後悔……

我剛答完,話音未落便聽到他笑聲迭起,我愕然地抬頭:

——那銀河星芒沐浴下的雁歸,如一隻形隻影單的鶴,帶著渡盡寒塘的悲涼。青色的衣衫如夢似幻,秋水一樣的桃花眸仿佛凝了水,又摻了冰。

——雁歸很生氣,我知道……又能如何?

“好!好!雁歸明白師父的意思,雁歸會謹遵師命的!”說完這句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他便走了。用了踏雪無痕和無影蹤的步法,倏忽便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