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於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跳下池塘,被蔓生的水草纏住身體,呼吸越來越困難,模糊的視線透過粼粼波光,隱約映出一個明黃的人影。耳朵裏都是水波汩汩流動的聲音,在這片令人絕望的靜謐裏,他還聽見那人不停地急促地呼喚他。
於溪,於溪,於溪……
緩慢睜開眼,蘇於溪覺得自己真是養魚養傻了,竟然夢見那個賜死他的帝王,還可笑到以為他還會趕來送他最後一程。
“哥!哥哥!”
陌生的呼喚聲響在耳畔,蘇於溪勉強眨了眨眼,這才將渙散的視線重新聚焦起來,模糊認出麵前是個嬌小的人影,因為昏迷時間太久,他眯了眯眼,片刻之後才勉強適應屋內明亮的燈光。
蘇樂屏息等了好一會兒,當她發現蘇於溪終於看向自己,忙激動地朝身後揮手大喊。
“爸,媽!快來啊,哥哥醒了!”
隨著她俏生生銀鈴般響亮的這聲呼喚,兩個人影匆匆忙忙跑到她身邊。蘇於溪還沒搞清楚狀況,垂在床邊的左手先被人拉起來,緊緊攥住。
“小溪!你可算醒了,媽都快被你嚇出心髒病了!”
“呸呸呸!”蘇樂吐舌,瞪了媽媽一眼,“哥哥才剛醒,媽你就說這些有的沒的咒他。”
“啊呀!”當媽的貌似有點後知後覺,扁著嘴一臉抱歉。
蘇於溪總算趁著這一來二去的功夫,將周遭情形初步看了個分明。他現在躺在一張柔軟的……呃,雖然樣子看起來跟他所知的不完全一樣,但應該是床榻一類的東西吧,還比較舒服。
然後是這個房間……該怎麼說呢,也不知道是誰建造的,這房間的色調委實讓人不敢恭維,竟然連擺設啊牆麵啊全都是令人壓抑的灰色和黑色?
蘇於溪有些不習慣,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沒忘記床前還杵著三個眼巴巴瞅他的人。
隻是這些人的衣著打扮跟棲鳳國風俗實在差別太大,蘇於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眼前這個略顯迷糊的中年婦女的影響,思維一時也有些沒轉過彎來。
“呃……”
三個人聽見他說話,眼睛同時瞪大,朝他這邊又聚攏十厘米,蘇於溪不由想起他以往養的那些貪吃魚寶寶,每當他準備喂食的時候它們就處於這種狀態。甩開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想法,蘇於溪輕咳一聲接著問道。
“……我還活著麼?”
剛問完這麼一句有些白癡的話,蘇於溪就覺得頭疼,四肢也疼,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一口氣沒順上來,心髒有種堵塞著什麼龐大異物的感覺,猛然一陣抽搐令他差點痛暈過去。
雖然難受至極,但這種種清晰而不容錯辨的感覺也讓蘇於溪立即明白過來,現在恐怕不是在做夢。
“小溪你胡說什麼呢!”
蘇母誇張地大叫,顯然對於活著還是死了這個話題相當敏感。蘇於溪覺得耳膜都被她震得有點嗡嗡作響,但他同時也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握得更緊了。
小溪?她這是在叫他麼?
旁邊的蘇樂也跟著母親趕緊接話,“是啊哥哥,你現在活得好好的,雖然先前發生了一點意外,但是這種意外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了,妹子我跟你保證!”
哥哥?妹子?
蘇於溪莫名其妙,隻見蘇樂舉起右手,一臉鄭重向他保證。而在她身後站著的蘇父,雖然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看向他的目光,蘇於溪是能夠感覺到的。
這三個人,雖然都很陌生,但他們似乎是在關心他?
可是蘇於溪神智還算清楚,他確認自己活了二十年,並不認識這樣的三個人,就連目前所處的環境,對他而言都好像是做夢一樣,虛幻而不真實。
“請問……”
想問的話終於還是理智地咽了回去,蘇於溪現在心亂如麻,再麵對三雙殷殷期盼的眼睛,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呃……我想單獨待一會兒,可以麼?”
三個人麵麵相覷,蘇家父母似乎對他這反應感到迷惑不解,隻有蘇樂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蘇母神色關切,正要再多說些什麼,蘇樂已經搶先一步道,“媽,哥哥才剛醒過來,還得再多休息會兒,你看你這麼著急,就不怕又把哥哥嚇暈了?”
蘇母一聽“嚇暈”二字果然被唬住,隻是還有些舍不得,她倒是好糊弄,但是一旁的蘇父看起來怪嚴肅的,始終皺著眉,一臉深思的模樣。
“哎呀呀,爸,媽,快出去吧。哥哥都這麼大人了,還不給點私人空間,快走啦快走啦!媽你不是說哥哥一醒就要給全家做好吃的嘛,還不快點準備,一會兒哥哥該餓了。爸,咱倆也出去幫忙!”
還是蘇樂有辦法,連拖帶哄就拽著兩個大人出了門,關門之前還不忘探進來一顆腦袋,伸長脖子對著蘇於溪調皮地眨了眨眼,頗有些邀功請賞的意味。
蘇於溪唇角一彎,不由微微笑起來,這女孩鬼靈精怪的,倒很有幾分像花燃。
……花燃,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蘇於溪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就有些著急。他還活著,姑且不論是被誰所救,那張宗憲必定不肯善罷甘休,萬一他氣急敗壞之下遷怒花燃怎麼辦?
不行,得趕快想辦法離開這裏。
蘇於溪想下床,但他發現自己這身體不知道怎麼回事,虛弱得厲害,連動一動腿都吃力,他深吸一口氣,鎮定了幾分鍾才勉強撐著胳膊坐起身,但仍舊不得不靠在床頭才能穩住平衡,不至於栽到床下麵。
這是怎麼回事?
蘇於溪心裏隱隱感到不妙,自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他當然清楚,雖然算不上多強壯,但也不該僅僅因為落水就差勁到如此地步,難道他昏迷的時間太久,所以身體一時不適應?
蘇於溪左右環顧一圈,發現前麵屋角有個一人多高的櫃子,櫃子門上鑲著一麵長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