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之後,程奕是可以笑得輕鬆了,但孟沅卻根本笑不出來,手中攥緊的衣料驀地鬆開,掌心微涼的夜風穿過,他心頭一時湧上許多的無力感。

看著他那黯然複雜的神色,程奕的笑容逐漸也有些掛不住,“不必那麼看我,說實話,你這種眼光跟他還真是很像,這是什麼意思?是同情還是憐憫?”

孟沅皺眉,嘟囔,“鬼才會同情你這麼個天殺的混蛋。”

程奕但笑不語。

孟沅略一猶豫,忽然問,“你今天走的時候,小酥魚他……”

程奕淡淡笑了笑,“他自然是很慶幸我終於走了。所以今後你也不必再跟他提起關於我的事。”

孟沅一時沉默。

程奕拍了拍他肩膀,笑得釋然,“我就知道,你這死心眼的小子,不跟你徹底攤牌你是不會想通的。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索性就都告訴你吧。”

“剛剛我的確是出於私心,跟你開了個玩笑。其實你根本不用有心理負擔,離笑大概沒跟你提起,當初在你死後,夜蝶之靈允許重生的,本來就隻有與它牽念最深的、你們兩個而已。”

孟沅怔住,“什麼意思?”

“是我強行用禁術改變了時空軌跡,教我此法的人說,這麼做很危險,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我當時並沒在意,直到那日見了離笑我才明白,夜蝶可提供的靈力有限,原來我是‘盜取’了這輩子屬於於溪的生命,才得以重生在此的。”

孟沅聞言震驚不已,離笑說的——程奕並非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難道竟是指這個意思?

可就算如此,也無法抹去一個人曾經存在過的事實啊……

程奕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隻微微一笑,“不過就是物歸原主罷了,平白賺來一輩子,還能得到最後這十五天,雖然不能說死而無憾吧,卻也的確是額外的收獲了……嗬!真是沒想到,像我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此看得開的一天。”

說出這些話,程奕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又見孟沅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他莫名有種最後關頭扳回一局的得勝感,心情不由得快意起來,再一想到什麼,他唇角也止不住輕輕上揚。

“不過唯一可惜的是,那條美味可口的小酥魚,我還沒來得及吃掉,肥水不流外人田,隻好便宜某些人了。”

程奕微微眯起眼,不無遺憾地調侃。

孟沅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何嚐見過程奕這種插科打諢的語氣態度,頓時被震得瞠目結舌。

程奕卻還嫌爆料得不夠徹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繼續拋來一顆重磅炸彈,“對了,你剛才是問那道聖旨吧?其實你們所有人都被我騙了,那聖旨是假的……”

“什——”

孟沅正要驚呼,就聽程奕聲音帶著奸計得逞的狡詐笑意,緊跟著又添上兩個字,“才怪。”

“……”孟沅滿頭黑線,他用力瞪過去兩眼,“喂,姓程的,你真是我認識的那個姓程的麼?”

怎麼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程奕悠悠回他一笑,“近墨者黑而已。”

孟沅很無語。

“其實要論幽默,我可一點兒都不比你差,信不信再比一次?無論是打架還是泡妞我都絕對不會再輸給你。”

“你你你!”

孟沅頓時絕倒,如果他們現在還在喝酒,他敢保證他一定會毫無懸念噴得程奕一頭一臉。

竟然說什麼泡妞?!

“別這麼吃驚,咱們可以走著瞧。”

程奕朗聲一笑,像是從沒感覺這麼痛快過,他隨意捋平被風吹亂的頭發,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高高拋向天空。

“接著!”

他對孟沅喊。

孟沅連忙後退幾大步,順著風勢揚手接住。下意識展開一看,暗紅色的布料,點點金線在月下閃耀神秘的符文幽光,握在手中分量沉重,居然是那個錦囊?

他又被騙了!

孟沅猛地抬起頭。

墨藍天幕與淼淼白沙相交,靜默的海水連綿成不規則的邊界,一遍又一遍衝刷上潮濕的海灘。虛空幽暗,銀河如緞,極目望去一片空曠,哪裏還見得著半個人影?

海浪送來清風陣陣,時而匆促時而舒緩。

而那人最後那句話就隨著這風恍惚飄在耳畔——

“傻小子,聖旨是真的,毒酒才是假的,隻可惜大概我壞事做盡……他終究還是不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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