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
PROBLEM
AREA
1.
實際上,拓植?尤芬麗早就不記得自己的第一個了作是什麼了。
就學時到神曲公社完成資格申請手續當天,在資格證書上有紀綠,所以應該記得……但是這隻不過是變成公社公認的神曲樂士那天的日期而已。
在取得證書前,尤芬麗就開始以演奏神曲為業了。但那隻不過是接受認識的人或是身邊朋友們的委托,然後使用神曲完成工作而已。
在科學技術已經非常發達的現代社會中,必須要借用精靈之力才能完成的事情已經很少了。但是,有很多事情在借用精靈的力量後,會變得更加簡單、更加迅跡,而且能確實地完成。
一開始工作時,有時會接受現金當成是工作的謝禮,但大部外的時候隻是要求吃頓飯,或是拿電影或戲劇、演唱會的票當謝禮,或是介紹其它樂士給她認識等等……也就是說,她演奏神曲之後並不是收取『報酬』而是收取『謝禮』。
而這會漸漸傳開,朋友的朋友有事的時候就會來找尤芬麗,拜托她幫忙。然後下一次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她很高興自己的技能可以幫肋別人,所以隻要有人拜托,尤芬麗都不會拒絕。
前往演奏神曲,然後收取「謝禮」,對她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情。漸漸地,從未見過麵的委托者越來越少,「謝禮」也逐漸變成現金的形式,最後就變成了「報酬」。
等發覺到這一點時她已經變成職業神曲樂士了。
這就是尤芬麗的實際經曆。
因此,說實在的,她反而有點羨慕佛陸或藍伯特他們。
第一個工作是在何時發生?是什麼工作內容,報酬是什麼呢?
因為他們可以將這些細微的事情都可以好好地記錄下來。
正因為如此……
「你是笨蛋嗎?」尤芬麗生氣地說道:「我有叫你要這樣做嗎?我有做出這樣子的指示嗎?」
場景是在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
尤芬麗的辦公室前有個少年滿臉沮喪地站著。這個少年是尤芬麗可愛的學弟,同時也是靠不住的新進員工。
——塔塔拉?佛隆。
尤芬麗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蓄雷桶。
「回答我,塔塔拉。」
尤芬麗不是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的姓。
「沒有……」
「我聽不到。」
「沒有。學姊……啊,是所長……所長沒有做出那種指。」佛隆小聲地回答。
他看起來意誌消沉。一臉可憐樣。頭垂得低低的,兩眼不是看著尤芬麗,而是盯著桌角。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旁。
而且看他樣子就知道他熬夜沒睡。綁在後腦的頭發亂七八糟,仔細看眼睛周圍還有黑眼圈,臉頰也髒髒的。一臉憔悴樣,看起來完全沒有稍微整理一下儀容。
「我說過要將蓄雷桶裝滿,對吧,」尤芬麗以尖銳的盤問口氣說道。
現在不可以給學弟好臉色看。
田為,這是工作。
「……是的。」
「是克緹卡兒蒂的精靈雷,對吧?」
「是的。」
佛隆雙眼稍稍往旁邊瞥了一下。
他旁邊站著片和他訂定契約的紅發精靈。
精靈也是一瞼不滿的表情。平常的話她早就開始和對方互罵了,但是,現在她隻是緊閉著雙唇,一句話也沒說。那是因為佛隆要求她不可以跟別人吵架呢?還是她認為尤芬麗說的話以及生氣的態度是有道理的呢?
「這種工作對克緹來說隻要五分鍾就可以完成了吧?」
「兩分鍾就夠了。」克緹卡兒蒂喃喃自語。
她正努力地忍耐不要發睥氣,這點尤芬麗也知道。
精靈和人們訂定契約,並不一定完全是好事。就某方麵而言,訂定契約是精靈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神曲樂士身上。隻有隨隨便便的意願或依賴是無法訂定契約的。
而和她定契約的佛隆現在遇到的這個狀況,對克緹卡兒蒂而言,也是個難以忍耐的痛苦及屈辱。如果是二年前的她,這時候早就發飆了。
「是喔!兩分鍾嘛!但你們花了一個晚上,成果卻是這樣?」
尤芬麗辦公桌上的蓄雷桶,裏麵完全是空的,玻璃視窗裏麵暗暗的。本來可以儲存很多精靈雷的這個容器,現在裏麵隻有空氣而已。
今天早上尤芬麗抵達事務所的時候,沒看到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身影。先到辦公室的藍伯特說他們好像還隔音室裏麵。看來他們昨天晚上好像沒有回家。
「我也還沒看到他們。」藍伯特說道。
尤芬麗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把隔音室的門打開。
接著她看到了鮮紅的閃耀布滿整個房間。
這是佛隆正在操作蓄雷桶的機械按鈕。把裏頭的精靈雷放出來,或者應該說是『舍棄』的那一瞬間。
尤芬麗立刻要他們停止作業,把佛隆和克緹卡兒蒂從隔音室拉出來。她狠狠地拉著佛隆的領子,把他拖到辦公桌前。
到底佛隆腦子裏在想什麼?
「我就是……」麵對尤芬麗的盤問,佛隆咬緊牙根說道:「我就是不滿意。」
「不滿意什麼?」
「克緹的精靈雷……顏色應該更……」
克緹卡兒蒂稍稍動了雙唇。尤芬麗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伹從她的嘴型看來,可以得知紅色精靈短短地說了「笨蛋」這兩個字。
但是佛隆好像沒有發覺。他繼續說道:
「克緹的精靈雷應該是更漂亮、更純淨的光。我沒有辦法做到那種程度。」
他看到了蓄雷桶裏麵的光很混濁,所以才不斷重做。
就好像在純淨的水中滴了一滴墨水般。他看到了透明的光中有些斑點,而這些斑點不停地在蓄雷桶裏麵滾動著。
非常抽象的描述力式,但尤芬麗立刻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以及工作沒做好的原因。
佛隆太緊張了。
大概是因為第一個工作,佛隆的緊張反映在彈奏的神曲裏,適度的緊張可以提高注意力,但是過度的緊張會讓人雜念叢生。結果,和佛隆簽訂了契約,配合他演奏的神曲進行『調律』的克緹卡兒蒂,也受到了佛隆的影響。因此她的楕靈雷才會產生混濁。
契約精靈和神曲樂士兩人要同心協力才可以。神曲樂士的躊躇、猶豫、不安、動搖等情緒,都會完全透過精靈的力量表現出來。如果是累積很多經驗,擅長自我控製的神曲樂士,就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緒,但是半吊子的佛隆看起來是沒辦法做到。
「所以,你就一直重做?」
「是的。」
「不斷重做?」
「是的。」
「整個晚上?」
「沒有……中途有休息好幾次……」
伹是最後的結果還是來不及。
不是因為中途有休息,所以才來下及。問題也不在於休息的時間長短,或是次數的多寡。就算花一個月,進行一萬次作業,結果應該還是會一樣。
尢芬麗覺得很煩,歎了一口氣,然後把視線轉移到一旁。
「克緹卡兒蒂。」
「幹嘛?」麵對尤並麗的呼喚,精靈冷冷地回答。
「有任何理由的話,就現在說吧。」
佛隆是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員工。也就是說,佛隆是尤芬麗的部下.部下不依照上司的指示做事,而沒有完成工作的話,不管是什麼理由,被罵那是應該的。
但是克緹卡兒蒂不一樣.她和尤芬麗並沒有直接的關連,她隻不過足佛隆的契約精靈,並不是尤芬麗的部下。因此,對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而言,她隻是雇用外的第三者,隻是過來幫忙的人而已。
尤芬麗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要監督她。
而且,現在的情況很明顯,造成這種結果的是誰現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克緹卡兒蒂恐怕隻是依陽佛隆的想法做事而已。
「我……」克緹卡兒蒂壓低了聲音。
眼角餘光可以看到藍伯特也是一臉驚訝。尤芬麗和藍伯特都是第一次看到克緹卡兒蒂的這種表隋。
「看到佛隆被別人責罵,我實在很不高興。」
「……」
尤芬麗歎了一口氣。
這回答跟她想的完全一樣。每件事都跟她預測的一樣,這點也讓她很頭痛。
「你是精靈,我不會要求妳一定要了解人類社會。但佛隆是人類,他已經身為一個社會人士,就必須要遵從社會的規範。」
「……或許吧。」克緹卡兒蒂再度低聲回應。
克緹卡兒蒂外表看起來比佛隆還年幼,但實際上她甚至比尤芬麗還要年長。將人類的年齡基準套用在不老的精靈身上,暫且不諭這是否有意義,但至少克緹待在人類社會中的時間比尤芬麗或佛隆還要久,見識應該也比他們兩人多。
從精靈的立場——從『外側』來看人類社會——她應該不至於完全不了解人類社會的規範。尤芬麗雖然說「克緹卡兒蒂沒有必要埋解人類社會」,但實際上克緹應該比二十歲剛出社會的佛隆還要了解人類社會的規範。
隻不過,為了保護和她訂定契約過的佛隆,她才有這種非理性的回答。
雖然不同意也沒有同感,但大概可以理解,所以克緹卡兒蒂才表現出這種比較溫和的態度。雖然理解佛隆的想法,但是自己卻沒有想做的意願。
「工作沒做好的話就是不遵守規則了嗎?」克緹卡兒蒂再確認一次。
克緹這樣問或許是故意耍講給佛隆聽的,但佛隆隻是低著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說好要做,但卻沒有完成,這就是違反規定。」尤芬麗瞄一下佛隆後說道。
「我們已經有做了啊?」
「沒有。」
「已經有做了……但跟沒做一樣?」
「沒錯。」
「不懂。」
「或許吧。」尤芬麗苦笑著。
克緹卡兒蒂應該已經了解了。但是既然佛降不了解的話,那她也下想說她已經了解。簽訂精靈契約後,精靈和訂約者之間就是這種關係。她隻是在一旁看著,因此以旁觀者的身分應該可以看得很清楚。
「佛隆定也不了解。」
「佛隆,是這樣的嗎?」
聽到所長這麼問,佛隆咬了咬下唇。
精靈是很單純的,就算理解人類社會的價值覬或是規定.他們還是率直地行動,就算有時會被認為冷酷無情。他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們是『類似人類的某種東西』.而不是人。
佛隆仍然不出聲。
他不是不回答,而是無法回答。
對於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情,該怎麼說得讓別人理解呢?這是很辛苦的事情。
讓別人清楚理解他自己無法理解的事實,這是很辛苦的。
無力感恨容易轉變成絕望,讓存在心中的各種不同的東西腐敗。尤其是對那些人生經曆還很少的年輕人,這有可能變成致命毒藥。
或許佛隆現在就是在經曆這種致命毒藥的荼毒。
「大概吧。」
在佛隆回答的時候,尤芬麗站了起來。
「或許你還需要一點時問,可能需要經曆過某件事後你才能理解。不過如果你無法埋解的話,是沒辦法變成一個職業神曲樂士的。」
「……」
「妳要出門嗎?」假裝努力整理資料的藍伯特抬起頭來問道:「如果是要去卡格持公司的話讓我去就行了。」
當然,隻是把蓄雷桶拿去公司。
「這可不行,如果不是所長本人去道歉的話,他們是不會接受的。」
不管是誰都會覺得這是簡單的工作。可是本來是委托他們把三個蓄雷桶裝滿的,結果卻隻完成兩個而已。這種狀況下,不管什麼理由都不會被接受。神曲樂士的工作與精靈或是神曲相關,而對於精靈與神曲,透過目前的科學分析尚無法完全理解——沒有統一性的理論體係,隻能依靠經驗的累積,是種非常曖昧不明的東西。
在神曲樂士的世界裏,功績就代表一切。
就是因為曖昧不明,所以如果沒有完成工作的話,就很容易失去信譽。
「那由我或所長現在立刻把剩下的那個蓄雷桶裝滿,可以嗎?」
在說話的同時,藍伯特已經站起來,把他負責的蓄雷桶放到箱子裏.因為他知道所長不可能沒有想到這個解決方法。
所以這並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做確認。確認他可不可以幫助佛隆。
「有兩個完全一樣的樣本……這樣做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吧?」
佛隆叫了一聲。他現在才了解為什麼會有三個蓄雷桶,以及為什麼每個人負責一個。
當初雖然有問他「做得到嗎?」但尤芬麗認為「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話一定做的到」,所以才接受了一個蓄雷桶。雖然佛隆是實習員工的身分,但是尤芬麗一直認為他可以獨當一麵,所以這次的工作才會也把佛隆算進去。
可是……
「那事務所就拜托你了。」說完,尤芬麗拿起了箱子。
這時候,突然佛隆說道:
「——我也要。」
佛隆的雙眼還是一直盯著尤芬麗的辦公桌。可是他的聲音卻清楚地傳到尤芬麗的耳中。
「我也要一起去。」
尤芬麗已經開始往外走,佛隆仍然維持剛才的姿勢,背對背的兩人因為這句話又再展開互動。這可能是佛隆想了很久之後所想到的解決方法吧。
「這件麻煩事是我惹出來的,所以由我去道歉。」
佛隆再次重申。
一瞬間,尤芬麗停在櫃台旁邊沉默不語。
她沒有預料到這個狀況。
佛隆恐怕還沒真的了解尤芬麗生氣的原因,他隻是努力想解決目前的問題而已吧。如果就這樣輕易原諒他的話,那往後可能會養成壞習慣。
——不管做錯什麼事,隻要道歉就可以了。
養成這種不正確的想法就不好了。
但是……
(唔……)
尤芬麗在這一瞬間一直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雇用者有雇用者應該承擔的責任,這就是問題的征結所在。
塔塔拉?佛隆,雖然這個新人有點笨拙又不太可靠,但卻很認真,不管做什麼事都很努力,是個可愛的學弟。
(……我自己也還不夠成熟吧。)
至少『親自前往公司道歉』是佛隆努力想出來的結論。如果現在完全否定他的決定,那他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尤芬麗對自己這樣說。
耶麼,就這麼辦吧。
「好吧.你出來吧。」
尤芬麗轉過身來把箱子遞給佛隆。
現在,她對佛隆的感情在『學姊』和『上司』兩者問,『學姊』占了比較大的部分。
隻不過……
「是!」
佛隆轉過身跑過來,從尤芬麗手中接過箱子的時候,紅發精靈的表情稍稍變得比較開朗,這點也沒有逃過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所長的雙眼。
2.
地板的麵積差不多和講堂一樣大。天花板的高度讓人無法目測,因為實在是太高了。
形狀隻不過是單純的立方體而已,看起來地板、牆壁,以及天花板,都是黑色大埋石。如果真的全部都是大理石的話,就算是人造大理石,那這房子的造價肯定非常高。這也是企業的「顏麵」之一,隻不過是訪問者通行的地方,卻花了那麼多錢來裝飾,果然隻有大企業才做得到。
卡格特工業總公司大樓,出入口大廳。佛隆和克緹卡兒蒂並肩坐在牆壁旁的沙發上。
眼前看得到尤芬麗的背影。從沙發到櫃台距離足足有十公尺以上,尤芬麗穿著西裝的背影看起來變得很小。
「打起精神來!」
沙發不知道是太深了,還是太軟了,坐在佛隆身旁的克緹卡兒蒂,她小小的身子幾乎完全埋在沙發裏。
「你這樣消沉下去的話,連我也會跟著沉下去。」
這句話跟克緹現在坐在沙發上的模樣互相呼應著……佛隆臉上出現了一絲苦笑。
「……嗯,抱歉。」
「道什麼歉,這不是你的錯。」克提卡兒蒂這樣說著。
可是……
「是嗎?」
「是的。」
真的不是我的錯嗎?昨天晚上真的有努力在做,連覺出沒睡。
努力再努力,但是卻沒有做好。
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佛隆自己覺得很糟。
(這是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呢!)
而且還因為沒有做好這工作,也對卡格特工業帶來困擾。當然也對尤芬麗造成困擾。所以現在尤芬麗穿上平常不喜歡穿的西裝,特地前來公司賠罪。
現在那些蓄雷桶正裝在箱子中,擺在他的腳邊。
三個金屬製的桶子,其中一個是空的。
(都是我的錯……)
這點他自己很清楚,他真的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伹是就是有什事在心中放小下。
有件事一直在心中,讓他沒辦法老老實實地認錯。如果他想的話,那現在就可以立刻用精靈雷填滿蓄雷桶。就算沒有神曲,克緹卡兒蒂也可以輕鬆做到這件事。
但佛隆沒辦法這麼做。他沒辦法對克緹卡兒蒂下這種命令。
因為……
(克緹的精靈雷……應該是更…………)
「這下可傷腦筋了。」
本來一直在低頭沉思的佛隆聽到這聲音後才抬起頭來。
這時,尤芬麗已經離開櫃台走到沙發附近了。
「社長外出了。」
「什麼?」
佛隆剛聽到的時候還沒埋解到這句話的意思。等他了解的那瞬間,他驚訝地站了起來。
「這個工作,是卡格特工業的社長直接拜托的嗎?」
「是啊,怎麼了?」
尤芬麗回答時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事到如今你才發現嗎?
「這個工作雖然是透過公社,不過是卡格特公司的委托……我之前沒說過嗎?」
佛隆在記憶中確實有這麼一段話,但是沒有想到會是社長直接委托的。
站在這個大企業頂端的那位大人物直接委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