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部隊大院06(2 / 3)

老關高興地說:“你這是講的公平話。”

鮑清彥接著說:“當然,有些人不是這樣,手裏的錢已經夠多了,還想再出去賺一些,或者說是撈一把,像直政部的老林------”

“哪個老林?”馮長平問。

“就是原來的林副部長,我們曾經在一個部隊裏擱夥計多年。他退休以後天天西裝革履,車接車送,聽說現在當了什麼貿易公司的高級顧問。他這個人我最清楚,到商場裏買幾樣東西都算不清賬,竟然敢到貿易公司當高級顧問,還不是想把在職時建立的工作關係,轉化為退休後的經濟效益。”

老關責怪鮑清彥說:“天天淨說廢話,不讓你管別人的事,怎麼又忍不住了!”

鮑清彥不服氣地說:“廢話是個屁,放放能順氣,不然憋得難受。我剛才的意思是說,一個人能幹什麼就幹點什麼,是鬼別裝人,是人別裝神,不要以為戴上蛤蟆鏡就成了青蛙,穿上小馬甲就成了王八,要憑真本事賺錢。”

馮長平知道鮑清彥在職的時候在幹部問題的處理上與林副部長有矛盾,也勸他說:“關大姐講得對,我們現在退休了,別人的事情少管,主要把自己的身體搞好。”

幾個人正說著話,看到方潔提著一個菜籃子從外邊回來。

方潔笑著問老關:“你和鮑部長是不是來參觀我家‘自留地’的小菜園?”

老關說:“我們今天不是參觀小菜園,是在‘憶苦思甜’。”

“‘苦’不要再憶了,走,到樓上‘思甜’去,我買了不少水果、蔬菜,今天的晚飯就在我家吃。”方潔說。

老關說:“我們回去吃中午的剩飯,老鮑上樓不方便,就不去你家了。”

“上二樓不方便去我家!”

喬新安腋下夾著公文包,從辦公區的方向走過來,他聽見了方潔和老關的對話,笑著對老關說。

鮑清彥調整了一下輪椅的方向,高興地對喬新安說:“喬副部長工作辛苦,我聽說你最近又辦了一件好事,研究所整修了一棟舊宿舍,與生活服務中心形成接待能力,承接部隊內部的會議和培訓,能增加不少的收入。”

“這項工作是殷副部長親自抓的,我隻是給邱部長提了個建議。”喬新安說。“咱們有話到家裏說吧,我放的還有幾瓶陳年茅台,龍傳珍出國沒有回來,我打電話讓崔秘書從食堂訂幾個菜來,今天是周末,與兩位老領導喝個痛快。”

“這多不好意思!”鮑清彥用探詢的眼光看了一下老關說。

“我們家老頭子一聽說喬副部長家有好酒就不想走了,我平時是不讓他沾酒的,既然喬副部長有這個心意,今天就讓你改善一下生活吧,我讓小翠帶歡歡回家,自己去搞點吃的。”

方潔也高興地對喬新安說:“你讓崔秘書幫忙買些熟食就行了,我回家到樓上炒幾個素菜端下來。”

計劃部的辦公樓位於機關幾棟辦公樓的中間位置,邱正良的辦公室在二層的東側。

邱正良因為快到退休年齡了,他有意讓兩個副部長多挑重擔子,自己對中心工作慢慢脫手。

前幾天,上級首長征求他對新任部長的意見時,盡管已經聽說有的首長有意讓殷剛接班,他依然推薦了喬新安。

殷剛是從基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他的長處是性格豪爽,敢想敢幹,工作熱情高,辦事動作快,但有時處理問題的“度”把握不太準,這是機關工作人員所忌諱的。還有一點,殷剛的交際廣、朋友多,上邊有人為他說話,下邊有人為他出力,旁邊還有人為他捧場。有些應該辦成的事情,別人辦不了,他能辦;有些不應該辦的事情,別人不敢辦,他也能辦。

邱正良欣賞他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擔心他過於張揚的個性性格。

喬新安長期在機關工作,辦事謹慎,工作細致,解決問題總能恰到好處。最重要的一點,他剛正不阿,疾惡如仇,從嚴要求部屬,注重以身作則。對於他的所作所為,機關幹部有目共睹,有口皆碑。

他的不足,一是有時話語尖刻,讓人一時難以接受;二是缺乏基層工作經驗。

看人看根本,是邱正良推薦和使用幹部的一貫原則。他覺得,殷剛更善於劃漿,喬新安最適合掌舵

推門進來的喬新安,打破了邱正良的深思。

“部長,我前天給您講的對部機關年輕幹部進行輪訓的事情------”

邱正良示意喬新安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然後說:“部機關近兩年新調入的年輕幹部比較多,對他們進行輪訓很有必要。我征求了殷副部長的意見,他覺得現在工作比較忙,這件事最好放一放以後再說------”

“機關幹部如果整天隻知道忙忙碌碌,最後隻能是平平庸庸。領導考察部屬的工作,也不能滿足他事倍功半的勤勞身影,而是要鼓勵他事半功倍的辦事成效。調到機關的幹部大多數是從基層部隊選拔上來的,總體上看素質還不錯,年紀輕、學曆高,工作積極、思維敏捷。但有一些人人心浮燥,好高騖遠,機關和所屬部隊的基本情況還沒有弄明白,上級領導是哪裏人、有什麼愛好,卻了解得很清楚;談起國際形勢滔滔不絕,說起分管工作話語不多;微機上打出來的字很漂亮,手寫的字與雞爪子的腳印差不多;英語六級都過了,漢語的基本語法還沒有搞清楚。”

喬新安急不可待地要闡明自己的觀點。

邱正良聽了喬新安的話,笑了笑說:“不要著急,我還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你就說那麼多。提高機關幹部素質,不僅是對新調入的年輕幹部的要求,也是有些‘老機關’必須做的。有些老同誌注重學習,不斷適應變化的形勢,也有些老同誌滿足現狀、不求進取,至今不會利用微機,甚至於不會上網、不會打字,寫個幾百字的稿子、修改幾個標點符號,也要去找打字員。”

“您支持我的想法!”喬新安高興地說。

“當然支持!”邱正良說,“機關裏不管是新同誌或是老同誌,都有一個再學習的問題,我本人現在就覺有些跟不上形勢,對有些新事物看不習慣,與年輕人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利用相對空閑的時間對機關幹部輪訓應當作為一種常態,不但要提高他們的業務能力,還要提高他們的思想覺悟。”

喬新安說:“您講得對,幹部的思想覺悟是要不斷提高,起碼不能滑坡。過去總是要求黨員幹部‘願做革命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以前這種革命的‘磚’特別多,可以讓萬裏長城加長幾千公裏,現在這種革命的‘磚’非常少,壘幾個崗樓都困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像地方人員,不願意幹了可以隨便辭職、跳槽,但是在執行命令中向組織提條件的多了,什麼個人的職務提升、家屬的工作安排、子女的入托上學等等,到時候問題都來了。”

邱正良說:“有些問題是可以理解的,和平時期不像戰爭年代,要講究人性化和社會和諧。好了,這個問題就這樣吧,你讓職能部門寫個報告,提出具體方案,下次開部辦公會時討論通過一下。”

喬新安剛要起身離開,邱正良又說:“你別著急走,有件事我還想跟你講一下,新任部長人選的說法很多,你可能也都聽說了,我的意思是,在這個時候,你、你------”

喬新安看到邱正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了笑說:“部長別說了,您的意思我明白,對這個問題,我準備坦然麵對,順其自然。有些人說,現在當官的路有很多條,找靠山這條最短,送禮品這條最快。這些話讓人聽了心裏很不舒服,如果要真是那樣,還有誰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邱正良紅了臉,歎了一口氣說:“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和做法,現在的大環境有時候逼迫我們不得不違心地去做一些事情,這讓人心裏很糾結。”

“我很欣賞一句話:一個人如果改變不了環境,就首先改變自己;一個人如果覺得周圍不夠亮,就首先點燃手中的蠟燭。水圍山轉,兵隨將走,當領導的,要為部下做表率,改變了自己,也就帶動了一片,您和馮部長為我做出了好榜樣,我也要為下邊的人做好樣子。”喬新安動情地說。

“你講得很好!”邱正良說,“我相信上級首長會恰當地處理這個問題。另外,馮部長是你的老首長,也是我的老首長,有些事我無法與他相比,那是個好老頭,我這幾年對他照顧不夠,你與他住樓上樓下,多關心他。”

喬新安點點頭說:“馮部長雖然退休了,在機關幹部中依然有很高的威望,他的威望不是因為職務,而是源自人品。”

“你講得很對!”

邱正良讚許地對喬新安說。

金風送暑,樹葉飄黃。

馮長平和方潔愜意地漫步在宿舍樓之間的甬道上。

走到鮑清彥樓前的時候,馮長平對方潔說:“這段時間沒有看到老鮑,他不會這麼早就去南方吧!”

方潔說:“應該不會,他和關大姐每年都是天氣涼的時候才走,再說他們要走也會給我們打招呼的。”

“我們進樓去他家看看?”馮長平征求方潔的意見。

“不打招呼就去人家家裏合適嗎?”方潔說。

“我沒帶手機,沒法先打招呼,再說去他家打不打招呼都沒有關係。”

“要去你自己去,你們一見麵又是山南海北的瞎聊,讓別人插不上嘴,我回家接著去看電視連續劇。”

為馮長平開門的是老關,對馮長平表示歡迎的是歡歡,老關把歡歡趕到一邊,朝書房呶呶嘴,對馮長平輕聲說:“老鮑在裏邊正忙著呢!”

馮長平換上拖鞋,在書房門口看到鮑清彥爬在寫字台上正擺弄電腦,便好奇地問:“這是搞什麼名堂,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鮑清彥扭過頭,笑著說:“不給你打招呼怎麼能‘走’呢,我才七十來歲,即使排隊現在也輪不到我‘走’。”

馮長平說:“我說你‘走’,指的是去南方,你想哪裏去了。到八寶山去也用不著排隊,真想走,加個塞就行了。”

“那不行,我一輩子循規蹈矩,在去往黃泉的路上加塞,那才是真正的晚節不保。”

“別講廢話了,給我說說,你這是在搗鼓什麼玩藝?”馮長平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指著鮑清彥麵前的電腦問。

“我那個在研究所工作的侄子怕我在家裏寂寞,前幾天給我買了一台電腦,他利用休假的時間,天天教我上網、聊天。”

小翠知道馮長平與自己是很近的老鄉,給馮長平沏了一杯茶從客廳裏端過來,又熱情地招呼了一聲:“馮爺爺好!”

馮長平很喜歡小翠,他聽老關說,這個女孩子心地善良,手腳勤快,在老家讀高中時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她有個讀高一的弟弟學習成績更好,是班裏的尖子生。由於家裏生活貧困,為了供養弟弟學習,她主動放棄高考外出打工。她每個月領了工資,除一少部分留作自己的生活費,其餘的都寄給了弟弟。

馮長平接過茶杯,笑著對小翠說:“你去忙別的事吧,我和你鮑爺爺隨便聊聊天。”

小翠出了屋門之後,馮長平對鮑清彥說:“你這個老東西,返老還童了,還會像年輕人一樣網聊,你懂漢語拚音和那個什麼、什麼五筆字形嗎?”

“五筆字形太難學,主要是字根記不住,我們小時候學的老漢語拚音玻、坡、摸、佛肯定也是用不上了,新漢語拚音我略懂一些,兩個兒子上小學的時候,老關負責他們的生活,我負責輔導他們的學習,當時學習和掌握的漢語拚音方法現在派上了用場。我建議你也買一台電腦,有了電腦,既可以讀書、看新聞,又能聊天、發郵件,老漢不出門,全知天下事。”

馮長平不以為然地說:“天天黏在電腦上可不是什麼好事,你應該多在室外活動,鍛煉身體是第一位的。”

“我隻是趁著侄子休假這一段時間在家裏學習使用電腦,以後還要恢複室外鍛煉,經常到太陽底下進行‘光合作用’。鍛煉身體的重要性我當然知道,沒有一個好身體,是人生最大的‘杯具’,財再多,物再廣,像別人講的,人在天堂,錢在銀行,自己住骨灰堂,老婆睡別人床,那就‘神馬都是浮雲’了。別看我現在七十歲了,還想為構建‘河蟹’社會再出點力,起碼可以在網上交朋友、‘織圍脖’,講講老傳統,聊聊新形勢,你說,我的話‘有木有’道理?”

“過去總是對有些新生事物看不慣,現在居然滿口時尚名詞,我這個本科畢業生在你這個初中未畢業生麵前都成‘網盲’了。”馮長平笑著對鮑清彥說,“我知道電腦的作用是挺大的,聽說雙方聊天時還能互相看得見?”

“那叫視頻,懂不懂!”鮑清彥賣弄地說。

“你可以與別人聊天,但是別用視頻,要不然,別人會把你的形象錄下來製成照片貼門上避邪;你與別人聊天也別通話,你當兵幾十年鄉音不改,一張嘴就是一股紅薯蘿卜味,睡覺打呼嚕都是梆子腔,別人與你講話,會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還有一點,你可以網聊,但不要網戀,我聽說有不少人與異性聊天聊出感情來,造成家庭婚姻危機,你要是把一個‘小三’引誘到家裏來,關大姐往哪裏擺?”馮長平揶揄鮑清彥說。

“我上網主要是看新聞,有時候查查資料,學習聊天也是想以後與遠在國外的孩子敘家常。”鮑清彥正兒八經地說,“我這個德行,除了你關大姐,沒有那個女人會看上。不像人家直政部的老林,自衛還擊戰時俘獲了窮凶極惡敵人的一個班,跳舞廳裏俘獲了風韻猶存徐娘的一顆心,別人年老了臉上長皺紋,他年老了身上出緋聞。我們倆是從同一個部隊調上來的,我知道他的根底,你對他可能還不太了解,他當了領導幹部之後變化很大,說一句實在話,這個人不實在,臉皮比較厚,上戰場都不用戴鋼盔。臉皮厚的人一般都過於自信,別人對他有了意見,他依然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將來死了之後,骨灰裏邊都能扒拉出幾粒舍利子來。”

馮長平聽了鮑清彥的話,笑著說:“關大姐要是在跟前,肯定又會埋怨你,我們聊天,你總是扯上別人幹什麼?”

鮑清彥不服氣地說:“我這個人見到看不慣的事就想說,我對老林說話也不客氣,有一次我當著不少人的麵,給他半開玩笑地說,老林同誌要注意呢,你老婆是宮頸糜爛,你不要思想糜爛,說得他很不好意思。還有一次,他老伴向我抱怨說,老林這個人太不顧家,意思是說,老林這個人在外邊不會釀蜜,還想采花。我與老林的老伴很熟,她是我和老林在基層工作時與老關同一年隨的軍,原來是個鄉村的民辦教師。我勸她說,老林在外邊飛累了,就該歸巢了,我希望你們老兩口白頭到老、長命百歲。他老伴傷感地說,我也想與他白頭到老,可他總是染發;我也想與他長命百歲,可是他總讓我心碎。後來他老伴也不再管他,沒事了就去商場購物,你花你的心,我花你的錢。”

鮑清彥的話把馮長平逗樂了,他笑著說:“你這個老鮑可能是言過其實,我就不相信老林快七十歲的人了,還會去外邊招惹女人。”

鮑清彥脖梗一挺說:“你這話講得不對,有時候不是男人招惹女人,是女人引誘男人,關鍵是男人有沒有抵抗誘惑的能力。有些女人不在乎你臉上的折子多不多,隻注重你口袋裏的‘折子’多不多,以及每個折子上存了多少錢。我剛才講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退休以後,年紀大了,身體差了,就好好在家呆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也很複雜,不要再在外邊亂跑,特別是不要給別人找麻煩。還有機關第二幹休所的秦霄漢,他是機關裏的老人,你應該也認識,這個同誌工作有魄力,能說會講,政績突出,但是,他退休後喜歡到下屬單位和老部隊去,在外邊還犯過一次心髒病,住了幾天醫院。他對自己的身體好像是滿不在乎,依然四處走動,有時還答應通過老關係幫人家協調解決問題。在職時說大話,那是餐中的響屁,退休了說大話,那是飯後的飽嗝,都不能當成歌曲去欣賞。去年冬天,閻王爺知道他喜歡到處亂跑,給了他一張去陰曹地府的旅遊參觀券,但是忘了給他訂返程票,所以,他從總醫院的急診室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人間來。”

馮長平說:“你這個老鮑,就喜歡議論別人的不是,有些好人好事你怎麼看不到,我們那棟樓的陳興榮部長,給附近小學當了十幾年的校外輔導員,經常給小學生們講光榮傳統,他每年都要從退休金裏拿出一部分錢來給家庭生活困難的孩子交學費,還長期資助兩個山區女娃上學。徐元青副部長退休後參加了機關老年大學的繪畫學習班,他開始時畫的畫,老虎和家貓一個樣,蘭花和茅草差不多,別人有的鼓勵、有的嘲笑,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他自己依然樂此不疲。後來經過幾年的努力,繪畫技巧大有長進,有個書畫店要收購他的作品,他說,我的畫你們誰喜歡就拿走,但是不能與商品一樣買來賣去。還有一個剛搬來住的老幹部,我不太熟悉,好像是直屬院校的教授,技術三級,他也是老年大學的學員,天天在營區的小公園裏練小提琴,拉大鋸一樣緊著忙活,演奏水平可以為電影裏屠宰牲畜的畫麵配音,一些從他身旁路過的人都捂著耳朵,他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地陶醉其中,他說自己的演奏水平提高了,就去為敬老院的老人們助興。我已經給老年大學的崔校長說了,準備當個插班生,去他們那裏學習書畫。你剛才說有些人不該經常出去,不能一概而論,各人有各人的情況,有些人退休了喜歡貓在家裏,有的人退休了喜歡四處走動,都無可非議,你不是每年也到南方去一趟嗎!”

“我兒子怕我冬天在北京身體受不了,出錢給我在南方買了一套房子,那裏也算是我的家,我不管到南方或是在北京,都是在自己家裏,不像老林和老秦一樣到別人的地盤上亂跑,給人家找麻煩。”

馮長平說:“你的有些觀點我同意。我退休後就很少再到部隊去,怕給人家添亂。我和方潔連城裏都很少去,人老了,毛病多,容易討人嫌,有時候你帶一張熱臉出去,能碰到不少冷屁股。我們倆即使出去,也是到公園散步,去超市購物,其他公共場合去得不多。”

鮑清彥聽到馮長平對自己的有些話給予了肯定,高興地說:“對嘛,老年人有時候出門在外不招人待見,有些人總是看你不順眼,還有些人總想在你身上找點毛病出來。現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有屁大一點的權力,就可以蹶著腚亂放臭氣,像我們這些退休的人,屁大一點權力沒有,臀部剛一抬,就可能被說成尾氣超標。”

馮長平笑了,說:“你這個老鮑,有些話說得非常刻薄,喬新安是不是跟你學的。”

“有些話說得刻薄並不是缺點,關鍵是看說給誰聽。再說了,喬新安是你的老部下,說話刻薄是跟你學的,不會是跟我學的,這個功勞應當歸於你。說實話,你有時候說話也夠損人的,特別是對我。好了,咱們還把話說回來,過一段時間我還準備到南方去,你知道,老年人不抗凍,天氣越冷,八寶山的爐子燒得越旺,我患有肺氣腫,每年冬天去南方是想把身體養好,多活幾年,給你做個伴。”

“我不指望你給我做伴,你還是給關大姐做伴吧,隻有她,才能夠細心體貼地照顧你一輩子。”

“你說的也對,沒有她,我可能早就與秦霄漢同一個‘旅遊團’走了,這幾年老關經常看營養保健方麵的書,一日三餐的飲食都是根據我的身體營養需要,出去購買原料,回家進行加工,好吃好喝地伺候我。除此之外,還讓我早上起床後一杯鮮牛奶,晚上睡覺前一袋酸牛奶。”

“有關大姐的精心照料,有‘二奶’的有力保障,你的身體一定會越來越好。

馮長平給鮑清彥開玩笑說。

兩個人正說得熱鬧,老關進屋來對馮長平說:“馮部長今天中午別走了,我跟小翠學會了攤你們老家人都愛吃的那種雞蛋餅,你打電話讓方潔也一塊過來吃吧!”

馮長平站起身來對老關說:“謝謝您的好意,我和方潔說好了今天吃炸醬麵,我回家去了,抽時間再過來與老鮑瞎聊。”

鮑清彥扭轉上身,對準備出屋的馮長平說:“有事了給我打電話,沒事了琢磨點事也給我打電話。”

馮長平由於還沒有進幹休所,組織關係仍然在計劃部,他每個月的月初都要到辦公室交一次黨費。

退休時間比較久了,部裏的那些局長、副局長,馮長平大部分還都認識,其他的年輕幹部,有一部分叫得出名字,多數都是陌生麵孔了。他每次向黨小組長交過黨費,如果邱正良沒有開會或有其他的急事要辦,他就會到繼任部長的辦公室坐一會,打個招呼或者說一會話。

馮長平今天交過黨費,聽秘書說邱正良在看文件,就進了他的辦公室。

邱正良對馮長平一向很尊重,他讓秘書給馮長平泡了一杯茶,笑著問老部長:“最近身體怎麼樣?還是‘心中無事一床寬,一覺睡到日出山。’?”

馮長平也笑著說:“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近年來的身體大不如以前:迎風淌眼淚,撒尿滋腳背,躺下睡不著,坐著打瞌睡。”

“人逐年衰老是自然規律,關鍵是要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態和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

邱正良安慰馮長平。

“你講得很對,良好的心態是一個人身體中最需要的營養,而良好的生活習慣是身體各部件正常運轉的潤滑劑。對於老年人來說,未來歲月是人生存折上有限的餘款,用一分就少一分。所以,要精打細算,合理安排,不能花光,更不能透支,要不斷提高生活質量,爭取健康長壽。”

馮長平看到邱正良在認真聽自己講話,又接著說:

“像我們這些退休的老幹部,對物質占有的欲望越來越小,對精神慰藉的需求越來越大。除了組織的照顧和家人的關心,與其他人的溝通和理解,也是老年人精神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原來老戰友互相想念了,大家聚一聚,聊一聊;後來改成打電話了,不見其麵,隻聞其聲;現在倒好,電話也不打了,逢年過節時,自己或者是讓子女發個短信了事。先進的聯絡方式把人們相互之間心的距離隔得越來越遠,原來都把戰友都裝在心裏,後來把名字記在電話薄上,現在都將信息存在手機裏,有的人手機一丟,僅存的戰友情誼也沒有了。”

邱正良對馮長平的話表示讚同,也不無憂慮地說:“我很快就要加入你們的隊伍了,像我們這個級別的人,退休以後不愁吃穿,不怕生病,有房住,有錢花,最容量失落,最害怕孤獨。不過,我有思想準備,退休後就重新營造適合自己的生活圈子,包括參加一些公益活動和培養個人愛好。”

“你的想法很好,我最近剛報名參加機關老年大學,主要學習書法繪畫,覺得很有意思,生活也很充實。我準備動員老伴一起參加學習,免得我去上課了她一個人在家裏覺得孤單。”

“說到這裏我想起一件事,部裏原計劃最近在研究所對年輕幹部進行輪訓,但是,喬新安要去國防大學學習三個月,因為這件事是他主抓,就隻好推遲了。喬新安可能還沒來得及給您講,在兩期的年輕幹部輪訓班上,想請您分別講一次發揚革命傳統的課。”邱正良認真地對馮長平說。

馮長平聽了邱正良的話,連忙擺手說:“老一套行不通了,現在有些年輕人最不願意聽老人講過去的事,很多家庭子女與父母的主要矛盾,就是說者有意總想說,聽者無意不想聽。”

邱正良知道馮長平的話是謙虛,也是無奈,便給他做工作說:“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後來覺得不對。當年你給我們講老傳統的時候理直氣壯,我給年輕人講老傳統的時候就有些底氣不足,總怕他們不愛聽,看來這樣下去不行,多年來被我們稱為‘傳家寶’的東西要丟。講傳統不是讓現在的人幹過去的事,而是要讓他們繼承和發揚先輩們的那種精神。”

“你講的很有道理,但是,現在很多事情,道理上講得通,實踐中行不通。造成這種現象的一個重要根源,就是有些領導自身不正,也無法正人,以至於成了道理與實際兩張皮。比如社會上一些黨員不像黨員,他們不過是黨員中的‘膺品’;一些幹部不像幹部,他們不想幹事,隻想‘進步’。其實有些道理他們比誰都懂,對於個別領導來講,把他們在大會上講的話記錄下來,就是很好的政治課教材;把他們私下裏做的事列舉出來,就是證據確鑿的犯罪事實。”

馮長平說這些話時有些氣憤難平。

邱正良勸馮長平說:“有一句話叫做‘少怕貪色老怕氣’,老部長不要為社會上的一些不良現象生氣。外邊的有些事我們管不了,爭取把自己管轄的事情辦好,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我們這些人,一輩子接受正麵教育,也從正麵教人,什麼情況下都不會對國家、對組織有二心,不管風雨有多大,一路同行到天涯。我就是這樣,平時做人辦事把握幾條原則:有時候如果不便於說真話,起碼不能講假話;有些事不得不考慮自己,但是決不能損害別人;對部屬和別的同誌能辦的事不推,不能辦的事不吹。”

“你講的這些話我很讚同。”馮長平點點頭,接著又問邱正良,“剛才你說喬新安要到國防大學學習,我怎麼沒有聽他講?”

“昨天剛來的通知,他肯定是還沒有來得及對你講。”邱正良回答。

“去國防大學學習的幹部一般都是預提對象,喬新安是不是要接你的班?”

“這可不好講。”邱正良笑著說,“計劃部有個好傳統,用人不僅看才,更要看德,這一點您比我更清楚。喬新安當副局長、局長的時候,在群眾中就有很高的威望,他不會為達到個人目的到領導家送貴重東西,別人為了達到個人目的送到他家的貴重東西,他有的退還別人,有的交給組織,被群眾稱為‘無縫鋼管’。我還欣賞喬新安一點,就是說到做到不放空炮,如果他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放天平上稱一稱,你會發現,與他說出來的話是同樣的重量。他不止一次地說過,他的很多方麵都是跟老部長您學的。上級領導向我征求新任部長人選意見的時候,我推薦了喬新安,聽說他要去國防大學學習我也很高興,但這並不代表新任部長人選就一定是他。您知道,現在仕途上人滿為患,經常堵車,社會上不按常規走路的人太多了,最可恨的是有人不遵守交通規則,隨意加塞和超行。”

馮長平感慨地說:“你講得很對,如果考察和任用幹部都由‘組織’按原則去辦,重視群眾的意見,事情就會辦得比較公平,也能夠做到公正,群眾看幹部的眼光一般都不會錯,關鍵是有些領導的意見重於組織的意見,或者是個人的意見以‘組織’的形式出現,這樣有些問題就不可避免了。一個領導有一個領導的好惡,就像有的人想把手擀麵燙曲了泡著吃,有人想把方便麵熨直了煮著吃。正因為如此,一些人習慣於在不同的領導麵前投其所好,他們之中,有的因自己的優點而得勢,有的因自己的缺點而受寵,群眾最討厭的就是這些人,大家心裏都清楚,凡是善於討好領導、在上司麵前當孫子的人,一般也是喜歡在群眾麵前當爺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