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你是……”夢林一時想不起雪薇的名字,一邊皺眉回想一邊從嘴裏擠出硬生生的兩個字。

雪薇似乎看出了夢林的心思,輕聲自我介紹道:“我叫林雪薇,就是幾天前你和斯緣在觀湖亭那裏救下的那個女孩子。”說著,她就微微笑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夢林客氣地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雪薇正要回答,可還沒有等到她開口,斯緣就湊了上去,用調皮的語氣插話道:“夢林哥哥,她說想來感謝我們。”

“對啊,我今天來就是想來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呢!”雪薇依舊細語柔聲地說,“真的謝謝你們!”

“不用客氣。”夢林回答道。

“是啊,是啊,不用客氣的。”兔子站在一邊,早已經眼閃金光,急不可耐地插話道,“我們幾個都和夢林大哥一樣仗義。要是我遇到那樣的情況,肯定也會像夢林大哥一樣挺身而出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本色嘛!”兔子說得津津有味,好像救人的不再是夢林和斯緣,而是他自己一般。當然,他倒是十分希望救人的是他,那麼他就可以在英雄救美的故事中扮演一次主角了,說不定最後還會因此抱得美人歸。可惜,命運就是這麼不公,偏偏讓夢林趕上了這個好事。他在心裏想:“哎!老天啊,為什麼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卻總成蔭啊。你做得也忒不厚道了。”他正想到這裏,天空裏突然平空炸開了一個響雷,似乎是上天的怒吼,把他驚了一下。他暗暗地在心裏向老天道著歉,臉上卻崩成了關公在世一般英武。

“你說的話,老天爺都不信!”艾琳癟著嘴嘲笑地說,“還說什麼英雄本色。你不是英雄,可是卻很本色呢!”

“你!——”兔子看看艾琳,把頭扭到了一邊。

“你不要見怪,他們老是這樣鬥來鬥去,不過都沒有惡意的。”夢林看著兩人的樣子,對雪薇解釋道。

雪薇理解地會心一笑,道:“我明白。其實,我真羨慕你們的生活。”她皺著眉頭,回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在她的記憶裏,她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友情。從她記事起,她的爸媽就成天不停地吵架,吵啊吵啊,一直吵到她七八歲的時候,最終還是各自紛飛。爸媽離婚以後,她被判給了她爸爸。起初爸爸還比較疼愛她,可當她的繼母踏進她的家門以後——尤其是繼母給她生了一個小弟弟之後——她的生活就徹底改變了。爸爸不再疼愛她,而把所有的愛都轉移到了小弟弟的身上;繼母更是經常打罵她,一不高興,就讓她幾天吃不上一頓飽飯。這樣的生活讓她變得非常沉默,不願意和其他的孩子玩耍。她的童年,就在這樣的孤獨和痛苦中遠去。高中畢業後,她離開了自己的家,跑到遠方打工。在打工的地方,她認識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對她很好,她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於是她和他在一起了。從小到大,她沒有擁有過愛,當她突然得到愛的時候,她就想不顧一切地去抓住它。她全心全意地為了她與他的愛而付出,她滿以為她的傾心付出一定能換回一場美好的愛情。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付出換回的卻是一場赤裸裸的背叛——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了。她去找他,卻被他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她絕望了,在這一場命運的陰謀裏,她徹底地絕望了。她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任何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也許唯一的選擇就是一死了之吧。所以,她趁傍晚沒人的時候來到了觀湖亭不遠處的闊地上。可是她沒有想到會遇到夢林和斯緣。被救下的那一刻,她確實有過再次尋死的想法,但當冷靜下來,她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要成為一個玩偶呢?生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燃起,她在心中發誓,她一定會將這把火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並讓它越燒越旺,哪怕把世界都燒毀呢!她呆呆地站著,回憶著,眼裏不禁滾出了兩顆淚珠。

“你怎麼啦?沒事吧?……”見雪薇流淚,大家都有所觸動似地關心道。兔子更是殷勤地去一旁拿了許多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

雪薇從回憶中醒來,覺察到了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接過兔子遞過的紙巾揩了揩淚水略帶歉意地笑道:“對不起,我隻是……隻是太羨慕你們了。如果我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我……我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們就是你的朋友呀。”夢林關心地笑笑,“無論什麼時候你傷心了,都可以來這裏。”

夢林話音未落,斯緣和緹娜就走到了雪薇身邊,分別挽住她的左右手臂,道:“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

“是啊,多一個朋友,求之不得呢。”艾琳、胖子和屙屎狗也高興地說道。

兔子在一旁,更是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一躍而起,結果在落地的瞬間腳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卻依舊開心地笑著,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看到兔子滑稽的樣子,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就像水麵的浪花翻騰著震動人心的節奏,滾滾而去,撞擊著冰冷的牆壁。

“我能留下和你們一起工作嗎?”笑聲過後,雪薇充滿期待地問夢林道。

“當然可以啦!你願意來我們這裏,我們求之不得呢。”夢林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回答。

雪薇望著夢林堅定、冷靜、溫暖的眼神,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眼裏泛起了晶瑩而奇怪的光澤。

雨後的夜晚,整座城市就好像剛出浴的女子,透露著一股迷人的氣息。漢源城的街道兩旁種滿了桂花樹。微風過處,躲藏在其他樹木之間的桂花樹便輕輕顫動了枝葉,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似乎是漢源這位美人所佩戴的香囊,迷醉了所有喜歡夜色的人們。雨水帶走了久日積攢下來的燥熱,隻留下涼爽的空氣和一個個雨後莫名憂傷的幽靈。這樣的天氣帶來了秋日來臨的訊號,安靜、冰冷……好像在人與這個世界之間築起了一麵牆,把一顆顆疲倦的心隔絕世外,使其有了思考的興致。雪薇獨自一人走在路邊樹下的黑暗裏,麵無表情地思考著很多。涼爽的空氣讓她感覺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她在黑暗裏隱約看到了自己心頭的傷口正在結痂,慢慢地開始愈合了。二十年來,她的命運一直跟隨著他人的腳步前行,小時候是父母,長大後是男人,卻從來沒有跟隨過自己的心。這就是她的命運嗎?她開始反思,覺得曾經的自己太幼稚、太軟弱,誰都可以欺騙她,誰都可以欺負她。她覺得這一切也許都是因為自己太善良了吧。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地清醒。人是為別人而活的嗎?肯定不是。她在心裏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她不想再為別人而活,她告誡自己,從此以後她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要和以前懦弱的自己告別,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欺騙、欺負自己,即使一點也不行。想到這裏,她抬起頭看了看路上來去的車輛,冷冷地笑了。

雪薇走到路的盡頭,然後又沿著原路返回,卻意外地遇到了獨自散步的夢林。於是兩人便結伴返回。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這樣許久,他們走到了一個酒吧門口。雪薇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笑容。

“怎麼不走了?”夢林回頭看看雪薇,問道。

雪薇把眼光轉向了酒吧的方向,說:“進去……坐坐吧?”她從來也沒有去過酒吧,她想既然要改變,這就是第一步吧。

“我已經很久沒有踏進過酒吧的門了。我看還是算了吧。”

“走吧,就坐一會兒。”雪薇撒嬌似地說,“我從來沒有去過酒吧,我想去看看。”還沒有等夢林答應,她就拉著夢林向裏走去。夢林也隻好跟著她進到了酒吧裏麵。

這間酒吧並不算太大,但是裝修得卻十分地精致,除了舞台上燈光明亮外,其他地方都十分昏暗。舞台上的燈光裏,一個四十多歲留著長發的男子正抱著吉他在聲嘶力竭地唱著、吼著,台下許多的觀眾則在取樂般地叫著、喊著……男子的歌唱和觀眾的吵鬧混成了一個荒誕的畫麵,冷冷地砸在所有人的眼裏,卻被許多人誤解成了激情與歡樂。

夢林和雪薇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分別叫了兩杯調製好的果酒。夢林已經有兩三年沒有來過酒吧,剛一進來還有些不習慣,呆了好久才漸漸適應。看著這些熟悉的事物,他自嘲般地笑了——這還是他周夢林嗎?他想起曾經,這是他最愛來的地方,因為他覺得酒吧是欣賞新音樂最好的地方,許多有才華的音樂家都埋藏在了這裏。也許他們注定了一生的籍籍無名吧,但是他們的音樂才華是不容否認的。可自從曾梨去世以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酒吧。在他的世界裏,酒吧已經成為了一個陌生的名詞。他笑了笑,開始專心地傾聽台上那個歌者的演唱。他的歌聲滄桑、低沉、憂鬱,融化了許多讓人無奈的情感,就像一聲聲歎息,直刺愛音樂的人們那一顆顆多愁善感的心。他又放眼台下,那些觀眾,笑著、叫著,誰曾真正地欣賞過台上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的歌聲?!不過上天終究待他不薄,他遇到了夢林,遇到了一個真正願意凝聽他音樂的人。

“他的歌雖然有些瑕疵,卻情真意切,很感人。沒有生活的積澱是寫不出這樣的歌的。”夢林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酒吧裏太吵,把夢林的聲音完全蓋住了。雪薇沒有聽清夢林的話,一個勁地發出“啊,啊”的聲音,想要他再說一遍。

夢林回頭看看雪薇,笑了笑,回答:“沒什麼。”然後又回過頭繼續聽歌。

雪薇見夢林聽歌聽得十分專心,也不想打擾他,於是不再說話,自顧自地喝起酒來。雖然這酒度數非常地低,但是她從來沒有沾過酒,所以漸漸地竟然醉了。她雙頰緋紅,醉眼朦朧地望著夢林,抓住他的手說道:“夢林哥,我聽說……說你唱歌很好聽,你能唱一首歌給我聽嗎?”

夢林回頭看見雪薇的樣子,驚訝地說:“雪薇,你怎麼了?醉了嗎?”

“我沒醉!夢林哥,唱一首歌給我聽好不好?!”

“這……”

“唱一首歌嘛,唱一首嘛!”雪薇焦急得眼裏開始淌出了淚花,不依不饒地說。

夢林並沒有依從雪薇,而是結了賬把她扶出了酒吧。酒吧外麵空氣清新,讓人感覺涼爽而舒暢,和裏麵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雪薇被濕潤的涼風吹著,清醒了許多,便將手臂從夢林的手裏輕輕掙開,略帶羞澀地垂著頭。

“對不起,剛才……”雪薇有些歉意地柔聲說。

夢林看看雪薇泛紅的麵頰,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他捕捉到了她那羞澀的樣子,此刻的她多麼像曾梨啊——他的梨曾經也喜歡在他麵前羞紅麵頰。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你真像她。”夢林的嘴裏不小心滑出了這句話。

“誰?”雪薇有些不明白,問道。

“一個……一個我正在尋找的人。我知道,她就在不遠的地方,她正等著我呢。”夢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便朝著一邊的街燈走去。燈光昏黃,把他的影子推倒在了他身後的地上,那麼長,那麼孤獨,又那麼地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