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我突然想起,好像我進萬梅宮到今天,他隻是開頭幾天見過幾次,再後來,隻是偶爾來給我把脈,其餘時間盡不見人的。
"他倒是挺閑,我極少見他出來伺候的,"對這個叫石頭的,我實在好奇。
小七點點頭,"石先生向來都隻是草廬裏,隻有皇上請了,他才過來的。"
"哦,他倒好大麵子,"我更加奇怪,"也不知皇上哪兒請來這麼個神仙,醫術這樣好。"
小七道,"石先生的醫術真的好呢,什麼東西他一看一聞,就知道有毒無毒,什麼做的,娘娘每日的藥膳吃食全都是他親自配的,他說,吃了他配的那些藥膳,娘娘就不用喝安胎藥了。"
他這樣一說,我倒真想起來,好像我從進萬梅宮以來,竟一次都沒有喝過什麼安胎藥的,偶爾想起來時也覺得奇怪,倒沒有料到是這個緣故的。
他讓我免去了苦藥入口的苦處,我一時就有些感激的,又歎了一句,"這樣好的醫術,隻可惜了卻是個太監。"
小七揉在我腰上的手一頓,我奇怪,"怎麼了?"
他隨即恢複常態,繼續揉著,"娘娘的腰肋間有處發軟,以前受過傷麼?"
我一愣,他這也能知道?
"小時候下雪,跟家人在花園裏拿小扁籮抓麻雀,我不小心摔掉,腰肋撞在了假山石子上,幸好天冷衣服穿得多,雖被傷了,倒也不是太狠,沒落下什麼,隻把我母親嚇得哭了一夜,"我笑著說,心裏卻突然一抽,當日家人在一起的溫馨又浮現在我眼前,這些我刻意不敢想的東西,一但出現在腦子裏,就仿佛是針,刺得我心裏一陣陣的疼。
眼裏溫溫的發熱,鼻子跟著就酸了起來,我突然就不耐煩,反手推開小七的手,"好了,你下去吧。"
小七見我突然變了臉,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他驚詫的看著我浮光閃閃的眼睛,吃驚的問,"娘娘,您,您怎麼了?"
我自然不會告訴他,隻道,"我乏了,要睡會兒。"
他默默的看了我一眼,"奴才去鋪床。"
他轉頭去把薄被鋪開,又將床幔,這才看了我一眼,卻突然道,"娘娘如今正位三品,按規矩,每月可以和家人見一麵的,更何況,娘娘現在還有了身孕……。"
"什麼?"我吃驚的看著他,他竟然知道我的心思了麼。
然而他這句話卻提醒了我,進位三品以後,可以每月接家中女眷進宮相聚的,不但這些,若宮妃有孕時,更可以將母親接進宮來貼身陪住伺候,直伺候到月子以後再出宮的。
這段日子,我先是因為皇後的事傷神心悸,再為我腹中孩兒的安全煩惱擔憂,竟一時沒有想起這個來的,我看著小七,感激的道,"我倒忘了,多虧你提醒呢。"
他就去銅盆裏擰了小棉巾把子來,伺候我抹了臉,"娘娘才一提家人,話音裏就帶了哭音,奴才就知道娘娘是想家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時很不好意思,然後心底裏升騰起一股喜悅,讓我頓時神清氣爽,精神百倍起來,我哪裏還有睡意,隻向小七問,"皇上今天會不會回萬梅宮了?"
他若回來,我第一件事就要向他求這個恩德,而按例,他應該會答應的。
想到這裏,我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小七卻隻是搖頭,"回娘娘,奴才不知。"
我擺擺手,"不知就不知吧,他今兒若不回,明兒一定會回來的。"
轉頭,我的目光落在之前巧意送來的太後的賞賜上,盡是金珠玉寶之類的。也不知龔老爺對我母親妹妹到底好不好,若母親真能進宮來,我定要好好兒的準備一些東西,讓母親帶回去自立門戶,再不必看龔老爺的臉色過活。
這樣想著,我心裏就無比期盼著慕如風回萬梅宮,然而直等到了近兩更時,慕如風也沒有回來,小七勸我,"皇上大約還在禦書房看奏章呢,奴才前兒聽昆爹說,南方雲南大旱,北方國境邊契丹人屢犯邊境,皇上這幾天很是煩惱呢,想來今夜不會回來了,娘娘歇了罷。"
"是麼?"我咬一咬唇,"我倒沒聽他說呢。"
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好笑,後妃不得幹政,這樣的事,他自然不會對我說。
於是就命他熄了屋子裏的燈,隻留了屋角一支小蠟燭為著起夜的時候用,窗外,是夏夜的風輕輕掠過梅林的聲音,有著悉悉索索仿若下雨的細碎聲,這樣的響聲襯著,竟顯得屋子裏更是安靜,我很是失望,將薄被往身上拉了一拉,隻得合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