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入殿一落坐,便冷沉著聲音問,“恁兩個目無宮規的賤婢在哪裏?”
立於末尾的女史、宮人忙上前跪倒行禮。皇後在二人麵上掃了一眼,冷聲喚道:“李氏。”
“婢妾在。”李氏隻是個貴人,在皇後麵前還沒有資格自稱臣妾。
“這是你的宮人?”
“是。”
“本宮聽說你將本宮賜下的月華裙掛破了?”
“婢妾惶恐。”李氏跪了下去。
皇後冷睨著眸光,“你身犯大不敬、縱奴行凶、衝撞宮嬪,三條罪責。本宮待從輕發落,隻怕旁人說你依仰陛下寵愛,目無宮規,於你也不是好事。然念你初入宮不久,就不降你的位份了,在宮中閉門思過吧。”
閉門思過這一條,說重不重,說輕也不算輕。而皇後又沒有說思過多久,等於是變相將李氏拘禁宮中了。而下一句,更令諸人心驚,“蕭彤史,李氏思過期間,就不要安排她侍寢了。”
端木芬與趙令如四目對視,皇後這不是變相將李氏打入冷宮了麼!
李氏卻也淡定,麵色隻是微微一變,旋即磕頭謝恩。
皇後發落了李氏,又將眸光移到端木芬身上,“端木尚功。”
“臣妾在。”端木芬出列立於寶坐之下。
“本宮素知你秉性柔善,可是你即任尚功之職,就當恪盡職守。如何放縱下屬如此妄為,此事看似與你不相幹,終究是你禦下不嚴。”
“臣妾請皇後娘娘責罰。”端木芬話音才落,趙令如站到她身邊,“若說尚功大人禦下不嚴,臣身為宮正令亦當同罪。”
皇後愣了下,其實她並非真心想要責罰端木芬。拋開陸苰兄妹二人不說,就是陛下恁裏,隻怕也不好交待。做了近兩年的皇後,她早不是當年恁個直性子的小女娘了。她身為皇後,可以沒有皇帝的寵愛,卻不能失了皇帝對自己的敬重,若沒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不能觸了皇帝的逆鱗。
自己責罰李氏還算是理據充份,倘若為了宮人掐架,將趙令如和端木芬都降責了。皇帝縱不管內廷的事,聽了消息又要與自己過不去了。
可趙令如的話卻是在逼她做個裁絕,皇後強摁下心頭的怒氣,嘴角扯了抹有些生硬的微笑,“宮正令誤會本宮的意思了。本宮並非怪責尚功大人,不過是勸她兩句,在這宮中雖以寬仁為體,到底該守的規矩總是要守的。不然底下人豈不都要做反起來。就好比今朝的事情,知道的說尚功仁善,下屬才張狂了些。不知道的,還當是尚功局持寵生驕……”
皇後一語未了,殿外傳來道高亮明朗的聲音,“怎麼,到了今日還有人不知道端木尚功是個菩薩性子麼!”
聽見聲音,皇後微變了臉色。
身著海棠紅緞地,金線繡飛鳳襖裙的陸萱氣勢昂揚地走進殿而來,頭上圍著紫貂臥兔兒,發髻一邊簪著三枚赤金龍紋簪,另一邊則是點翠流珠步搖,又朋金絲串成的東珠繞在發髻之上,粉光脂豔,身後隨從浩浩蕩蕩,其儀度竟是不輸皇後。
其時地上已跪倒了一片,“皇貴妃安好,貴嬪娘娘安好。”
陸萱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向皇後欠身一禮,笑道:“我去坤淑殿找娘娘商議陽平君大婚事宜。不想娘娘倒往這裏來了。”說著,又掉頭問趙令如,“有甚麼了不得的大事,還要驚動皇後娘娘?”
趙令如陪笑著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個大概,陸萱聽了越發蹙起眉頭,“趙宮正,不是本宮當眾數落你,落你麵子。實在是你太不像了。區區幾個宮人口角,何至於就驚動了皇後娘娘?你難道不知娘娘近些日子,身子不好,天天用藥麼?”
皇後臘白著臉,張了張嘴想說甚麼,到底忍了回去。近半年來,內廷庶務雖還握在自己手裏,可是陛下卻是越來越倚重陸萱。綰吟宮代擬朱批,在宮中,甚至在在朝中都算不得甚麼秘密了。趙令及出任西北道檢點按察使,就是陸萱的主意。當時,皇後自以為拿住了把柄,能一舉治倒陸萱。故此,有心將這個消息泄露給朝臣,滿以為朝野內外會掀起軒然大波。
可惜她太低估了一眾朝臣,更低估了陸萱。
綰吟宮代擬朱批,縱是陸萱的字再似冉襄,大臣又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先時是因著都是些不打緊的奏本,朝臣也都有眼睛,知道陛下身子弱,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後來,冉襄忽變地精明幹練,許多事情往往一語中的,處置的辦法也甚是周全。尚書台的恁些堂官,縱是沒有大才,也都是在官場曆練多年的,豈能看不出是誰在背後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