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得韜辦事,向來快當穩妥。
一行人到肅州沒一個月,就辦成幾樁大案。先就免了肅州府府尹,又斬了關內侯的大管家。冉哲雖還隻是個君,可到底是皇長子,又欽差。不賣隴元大長公主的麵子,公主也沒有法子。隻能上本參劾。
然冉襄前些日子寵幸宮嬪時陡然昏死了過去,禦醫說他是陽火過旺,要好生靜養。
偏偏貴人李氏,不知何故又觸怒了聖顏。這一下氣不得輕,連宮門都出不去,隻在乾泰殿臥床,且又天氣暑熱,因此,他略好了些,攜了陸萱等幾名宮嬪往華陽宮避暑去了。宮中雜務一概交給徐貞,朝政則托付給了陸萱。
皇貴妃究竟不比皇後,不能臨朝聽政。
故爾,朝臣們便將政務具本上奏,一體交給陸萱處置。
隴元大長公主的奏疏,自然也交到陸萱手上,她也不批示就扣在手裏。另外又去諭令責成冉哲、周得韜不得有一絲輕縱。
在這一道道諭令下,肅州的大小案子,一樁查得比一樁嚴。
終於,冉哲將李氏父子下了大獄。然終究身份擺在恁裏,他到底是個忠厚人,不敢擅自拿主意,將肅州情形巨細無遺的具本上奏。
冉襄養了一個夏天,雖沒有大病了,身子卻仍是虛的。冉哲上的奏本茲事體大,陸萱總歸要問過冉襄。
當陸萱將奏本送冉襄麵前時,他正用鹿血,奏本才看了一半,剛喝下去的半碗鹿血全嗆了出來,咳得清瘦的臉上全是潮紅。
陸萱一替他順氣,一麵遞上清水讓他漱口,嘴上勸道:“陛下也不用著急……”
不想陸萱話才剛說了半句話,冉襄就拍著小幾,怒道:“他膽子也太大了,看朕稍稍看重了他一些,就這樣無法無天起來。大長公主算起是他祖父輩,就是關內侯也是他叔你,他怎麼敢不問過朕就拿了人!他也不想一想,現下皇後還懷著身子,胎息又不穩,這消息若是傳到皇後耳中,動了胎氣可怎麼是好。”
冉襄越罵越氣,陸萱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她本以為冉襄隻是為性情柔弱,會有些難以決斷,卻沒料到他對嫡子的執念如此之深。縱是心頭火燒,陸萱也知道現下不不能同冉襄反了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柔聲說道:“陽平君固然莽撞,到底算他有些分寸,隻將駙馬爺和關內侯拘禁府中,一麵就上本了。如今事情即鬧了出來,肅州的軍民都看著,不處置是不成的了。陛下何不下道旨意,著令平陽群君押解他父子二人進京。至於究竟怎麼處置,介時風頭過了,陛下揀罪名輕的,了不起褫奪關內侯的爵位,再減了姑母的雙俸這事可不就算過去了。”
冉襄才智有限,本就非人主之才。兼之精神短少,更沒有心情細想,聽陸萱這麼說,即可保全自己的名聲,李家恁邊也吃不了大虧,就點頭應下了,“這事,你斟酌著辦吧。”
陸萱心頭一鬆,答應著退了出去,臨去前眸光往譚新京麵上一瞥,譚新京便跟了上前。
二人立在殿門外,初秋的風還帶著躁熱,白灼的日頭落在月台地上,好似下火一般。
陸萱盯著石欄邊的盆栽美人蕉,出了半晌的神,方從唇間透出幽冷的語氣,“陛下跟前,你給我守住了,一點消息都不準透出去。”
“娘娘放心,奴婢曉得的。”
陸萱深深一歎,又問:“這些日子,陛下服藥了不曾?”
譚新京恭著身子,回道:“陛下曾提過幾回。因著沒有娘娘示下,奴婢都推了回去。隻是……禦醫用藥之後,陛下雖則身子虛軟,但精神卻比著先前要好些了。就是胃口也好了些。”
“既然如此。”白熾的日光照在陸萱清秀的麵容上,耀眼麵目卻有些模糊了起來,“他下回再提時,你就由著他吧。畢竟時序也入了秋,正該進補。量上你也看著添一添。最好能再讓後宮添些子嗣。”
譚新京的腰身彎得更低了,“奴婢領命。”
“還太醫院恁邊,讓他們好生看看恁副丸藥。好讓陛下用得放心些。”
“這事,奴婢已經辦了。”
陸萱讚賞道:“果然是你周到。陛下這邊,你要多費心。”
“奴婢省得。”譚新京的腰又彎了下去。
幾場秋雨過後,天漸涼了起來。冉襄便又用上了丸藥,說來也怪,藥一下去,就覺小腹升起一股熱意,四肢百骸都有了氣力。又養了日,冉襄便能處理日常政事了,陸萱將這些日子的奏本整理了,交給冉襄過目。看著山也似的奏本,冉襄就覺著眼暈,隻說,“正經大事,你都回過朕。朕就不必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