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青石板泛著潮氣,林秋的電動車輪胎碾過縫隙間滋生的苔蘚時,發出細微的啵唧聲。後座保溫箱隨著顛簸輕輕搖晃,海鮮粥的腥氣透過密封條滲出來,混合著巷口佛具店飄來的線香味,釀成某種令人不安的甜膩。
電子表盤突然開始抽搐。
林秋下意識瞥向左手腕,黑色表帶不知何時爬滿黴斑狀的綠鏽。液晶屏上的數字在瘋狂跳動:2023年7月9日17:47→公元前221年亥時→ERROR→1999年12月31日23:59。當他用指節敲打表殼時,一滴冰涼的液體墜落在虎口——抬頭望去,六月的梧桐葉上竟然凝著霜花。
\"要變天咯。\"沙啞的嗓音從牆頭傳來。
穿墨綠唐裝的老嫗坐在三米高的女兒牆上,枯瘦的雙腿懸空晃蕩。她懷裏抱著隻獨眼玳瑁貓,貓尾末端分叉成三條,正在有節奏地拍打瓦片。林秋記得這條巷子根本沒有可供攀爬的梯架。
保溫箱裏的粥盒突然發出悶響,像是有什麼活物在撞擊塑料內壁。等林秋再抬頭時,牆頭隻剩幾片打著旋下落的貓毛。其中一片落在他肩頭,瞬間燃起幽藍的火苗,灰燼在襯衫留下蛾翼狀的焦痕。
藏古齋的雕花木門比記憶中陳舊許多。
林秋的手指剛觸到銅製門環,鏽蝕的獸首突然轉動眼珠。門縫裏滲出暗紅色霧氣,裹挾著類似檀香混入腐肉的氣息。他後退半步,發現門檻石上密密麻麻刻著微型符咒,那些朱砂符文正在像水蛭般蠕動。
\"戌時三刻,陰陽交割。\"門內傳來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顫音。
櫃台後的老者正在用毛筆蘸取某種膠狀液體書寫賬本,筆尖劃過宣紙時發出皮革撕裂的聲響。他佝僂的脊背上凸起數個人頭大小的鼓包,隔著綢緞唐裝能看到裏麵有什麼東西在頂撞布料。當林秋遞過外賣袋時,老人左手小指突然脫落,斷口處鑽出半透明的蛞蝓,黏連著在空中劃出卦象軌跡。
\"王先生的粥。\"林秋盯著在櫃台上扭動的斷指。
老者用剩餘的四指解開塑料袋,灰白指甲掀起粥蓋的瞬間,沸騰的泡沫裏浮出半張人臉。林秋眨眼的刹那幻象消失,隻剩蝦仁在米粒間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是林先生的鈴鐺。\"老人布滿翳膜的眼球轉向牆角的青銅編鍾,那些掛著蛛網的樂器正在無風自鳴。
窗外的天色驟然暗沉如墨。
最先察覺異樣的是巷口的流浪漢。他裹著發黴的軍大衣蜷縮在配電箱旁,懷中的收音機突然溢出黑色瀝青狀物質。當這個渾身酒氣的男人伸手摳挖收音機零件時,他的食指指甲蓋掀開了,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複眼。
暴雨來臨前的第一道閃電是血紅色的。
林秋接過青銅鈴鐺的瞬間,街對麵的寵物診所傳來玻璃爆裂聲。三隻戴著伊麗莎白圈的貓撞破櫥窗,它們的脊椎正在拉長變異,項圈上沾著飼主殘存的手指。老者背後的鼓包接連炸開,數十隻藍翼鳳蝶破體而出,鱗粉在空氣中拚出殘缺的「臨」字篆文。
\"閉戶!\"老者最後的嘶吼混著蝶翅振動的嗡鳴。
林秋衝向電動車時,雨滴正在半空凝結成血色冰錐。某個穿連帽衛衣的少女蹲在巷尾喂食流浪貓,她投擲的貓糧在落地瞬間膨化成跳動的肉瘤。少女轉頭露出微笑時,嘴角直接裂到耳後,粉色的牙齦間布滿倒刺。
變異鼠群從下水道井蓋噴湧而出的刹那,青銅鈴鐺突然發出次聲波震動。林秋後頸的汗毛根根直立,皮膚下浮現出齒輪狀晶紋。他本能地擰動油門,電動車儀表盤迸射的電火花中,隱約可見微型篆文流轉。
中山路的霓虹燈牌開始融化。
肯德基爺爺的畫像在玻璃幕牆上扭曲爬行,吮指的動作變得異常猙獰。交通信號燈裏的紅色人影掙脫框架,拖著電纜組成的神經束橫穿馬路。林秋急轉彎避開撲來的黑影時,後視鏡照出個穿雨衣的怪人——那人的麵部沒有五官,隻有九個旋轉的黑洞。
暴雨中傳來類似鯨歌的低頻震動。
當林秋冒險抬頭望天時,他看見雲層裂開千米長的縫隙,無數蒼白手臂從裂縫中垂落。最近的電線杆上,半個月前市政張貼的尋人啟事正在變化:失蹤女孩的照片在雨水中溶解重組,最終變成林秋童年穿著病號服的模樣。
保溫箱在此刻自動彈開。
本該裝著海鮮粥的塑料盒裏,浸泡在血水中的青銅鈴鐺正在嗡鳴。林秋沒有注意到,自己手腕上停止跳動的電子表永遠定格在——公元前221年戌時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