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鄉下的儺儺(1 / 1)

春節前後,鄉下的儺儺客便開始走村串戶給鄉親們送財了。

儺儺客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漢。當看到他們時,往往他們已經來到院壩中央了。隻聽得“當當當”一陣馬鑼聲響,出門一看,一個頭戴臉殼、身著長衫的財神已經在用蒼老而悠揚的聲音唱開了:“馬鑼響得當當當,儺儺來到院中央。這個院子亮堂堂,兒孫有福美名揚………”

儺儺在村裏的說唱非常受歡迎。他們有看到什麼便隨口說唱什麼的本領,句句都是恭賀祝福的話,聽得主人家心裏樂滋滋的。過年間,聽到吉祥如意的話,是再高興不過的事了。在儺儺唱完一段後,主人家便會拿出一塊或兩塊錢交給儺儺,儺儺隨手把紙幣塞到在馬鑼下的掌心,然後又接著唱。結束後,儺儺取下臉殼,說聲道謝,便順小路去下一家了。小孩子們一路跟在後麵,直喊“儺儺來了!儺儺來了!”

儺儺一般是兩個人一同出來,各背一把大傘分頭走在村道兩旁,挨家挨戶的送財,村裏一家一家的都給他們拿錢,一天下來,儺儺能收入上百元。當然,要當一個儺儺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每當儺儺來到大院子裏,院裏富裕的人家財大氣粗,便拿出十元錢,讓儺儺給大家唱會儺戲,於是兩個儺儺便走到一起共同完成。他們打開帶來的箱子,擺出一排臉殼,有喜笑顏開的,有雙眉緊鎖的,也有麵目猙獰的。儺儺一邊說唱比劃,一邊把手中的馬鑼敲得韻味十足。儺儺每唱一小段後,便換一個臉殼,什麼人物的唱段就換什麼類型的臉殼。他們時而兩個人同時表演,時而一人表演一人伴奏,配合得十分默契。兩個人表演的簡陋儺戲,大家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畢竟這是當時村裏難得的文藝節目之一。

在村裏還沒有通電的時候,儺儺一來,就要在村裏轉上幾天。隻要聽到鑼聲一響,四下的鄰居便過來了,端著飯碗的、抱著娃娃的、納著鞋底的,全過來圍成一圈,嘻嘻哈哈的看儺儺表演,還不停的指點說笑,熱鬧得很。看到那些古怪的麵具在儺儺頭上一晃一晃的,仿佛一個個活生生的戲中形象出現在麵前。儺儺有時也先演出,後收錢。在演上一段後,儺儺字正腔圓的唱一聲“呀喝咿,送財來。”人們知道是要收錢了,於是主動掏出包裏的零錢交給儺儺,收到錢後,儺儺敲鑼更起勁了。

儺儺在春節期間出來走一圈,沒有人會認為是出來掙錢的,一塊兩塊也不算錢。但是,有的人家對儺儺也很反感,隻要聽到鑼聲近了,便迅速把門鎖上,跑到遠處玩,儺儺過來看看關門閉戶的,便繼續往前走。發現有人在家,儺儺一上台階,便戴上一個笑嘻嘻的臉殼,無論主人家高不高興,他都笑嗬嗬的。如果主人家使點臉色,人家也看不到儺儺是否難堪,儺儺還是不緊不慢的繼續唱,有的主人家不耐煩了,便早早的掏出錢讓他走,有的則粗俗的大吼幾聲,儺儺仍笑嗬嗬的慢慢轉身離開,沒有半點怨氣。在村裏還不太富裕的時候,儺儺常會遇到類似的尷尬。

後來,村裏慢慢不愁溫飽了,以往正月初一家家串門的習慣也改變了,村民們大都由於春節聯歡晚會看久了,在睡懶覺,即使是起來得早的,也是在家看電視重播,路上基本沒有行人,春節顯得格外冷清。村民們有了電視,便沒有人看儺儺了,儺儺出來得更少了。有不少年青一點的,連儺儺是個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多少人能演儺戲了,儺儺已經成為瀕臨滅絕的物種。

雖然沒有看到儺儺再走村串戶,但不時還能看到陳列的臉殼。一張張豐富的表情凝固在木質的臉殼上,浸透著儺儺曾經的酸甜苦辣,記錄著遠逝的濃鬱民風。歲月如流,儺儺般的鄉村記憶也如一具具臉殼,掛在牆壁成為一道難以忘懷的永恒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