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左手青春 右手塵埃(1 / 1)

書房牆角斜放著兩把絳紅的吉他,在燈光的照耀下仍反射出些許光亮,用手一摸,卻發現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不敢再次碰觸。

今天還在夢中的時候,突然隔壁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原來是早起的妻子拿東西時不小心弄響了琴弦,可是我卻再難入眠。

那把紅棉吉他是我在縣城上師範時,從牙縫裏節省並向家裏要了不少,才湊足了八十元錢買來的。現在回想起來,居然不知道為什麼要買那把吉他。其實在到小縣城上學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西洋樂器,以至我現在都覺得一個人的抉擇有時是多麼偶然,那麼多樂器之中為什麼選擇它。

師範開設有音樂課,但沒有專門的吉他老師,當時縣城也沒有多少人會彈。我們住在男生宿舍的308號房間,每天一有空閑,我便獨自躲在宿舍裏,捧著一本吉他速成教材,一字一句的琢磨。同學們有喜歡籃球的、有喜歡乒乓的,我卻經常獨自一人把那六根鋼絲弄得嘣嘣嚓嚓的,大家都說那彈棉花的又開工了。

彈吉他是個極強的手藝活,雙手每個手指都沒有空閑,而且還得靈活自若。書上有一套手指操,我成天隨時隨地用雙手在褲包裏、桌子上敲得嗒嗒直響。手指按在弦柄的琴弦上,把指頭勒得生痛。三五天後,每個手指頭都長出一層厚厚的繭疤。同班有個同學也有把吉他,我們便互相鼓勵,等這層繭疤脫落後,就不再痛了。的確,當第一層繭疤脫落後,再按琴弦手也不痛了,而且繭疤也不再長了。

大概過了半個學期,入校前五音不全的我們居然能獨自彈出象模象樣的歌曲來了,班上晚會,必有我們表演。九十年代初,風靡一時的校園民謠還沒有露頭,同學們傳唱的都是港台歌曲,什麼四大天王、小虎隊便是大家的偶像。可是我唱歌不在行,買個吉他光伴奏也沒有多大用,於是我便專攻獨奏曲的練習。

每天飯餘課後,我便一遍一遍琢磨書本上那五根線上的小蝌蚪。每一個小節至少要彈上百次,認準五線譜,按準手中的弦,就這樣一節一節的練,一般一個月後,就能完整的彈出一支新曲了。獨奏曲非常複雜,旋律與伴奏要同時表現出來,雖然彈起來麻煩,但聽起來卻非常美妙。

一個學期後,我便啃下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愛的羅曼史》、《彝族舞曲》等曲子。每個周末的晚上,宿舍的同學們沒事便說:再給大家彈會棉花,我當然也樂得多練習幾遍,大家多數是在我的琴聲中進入了夢鄉。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我彈的是些什麼曲子了,有時大夥還在我的彈奏下練習跳舞。

每天下晚自習後,我都要搶著在宿舍滅燈之前彈上一會。美妙的琴聲在夜色裏更加悠揚,樓下經過的成群結隊的同學們都會放慢腳步,欣賞樓上傳來的吉他聲。以至後來,低年級有幾個女生還托認識我的男生來向我拜師學藝。我自己都還是學生,哪能當老師呢?可是心裏還是蠻高興的。

三年的學習生活,我把課餘時間全花在練琴上麵了。課後練琴,上課便悄悄偷看從圖書室借來的小說,別的課外活動基本不參加,現在回想起來,真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再涉獵別的愛好。圖書室裏不少書,我們隻能在窗口翻動厚厚的目錄慢慢根據書名猜測內容,然後借一本出來看後再借。由於班級太多,每周隻有一次的借書時間,總是要在一樓的那個窗口站半天,才能借出一書。我借的全是小說,《第二次握手》以及國內外小說家作品集等。自己還找來個本子,摘抄裏麵的精彩段落。我記得我居然把《第二次握手》裏丁潔瓊與蘇冠蘭的通信全部抄了一遍。那些年還借了不少書看,於是後來便戴上了厚厚的眼鏡,可是書中的內容現在全忘記了。

三年師範畢業後,我回到鄉下教書。鄉下沒有多少人見過吉他,夜深人靜的時間,我便在老家的木樓上或者學校的破房裏,不開燈,一遍一遍彈奏那些古老的曲子。在窮鄉僻壤,有悅耳的西洋樂器之聲傳出,應該是件怪事。可是就是那些年,我在自己營造的氛圍中,忘記了身外的痛苦,尋找到了源自內心的歡樂。

回鄉十年後,終於又來到當初學習的小縣城。那把吉他也跟我四處流浪,隻是再次撥弄琴弦的時間越來越少,以至根本不碰了。女兒快兩歲了,她卻喜歡這些有聲的東西。她獨自玩耍的時候,便拖著比她還高的吉他在屋裏亂竄,還爬到吉他上亂踩,欣喜的讓我們也聽吉他發出的讓人心動的樂音。

現在,我時常在小小的書房裏用右手拖動鼠標,左手很少使用了,也很少再下心看一看身後的吉他。有時也想拿起再彈一彈,可是厚厚的灰塵卻把片刻柔情遠遠隔開。摸一摸那浸透青春年華的琴身,想再尋找當年的些許往事,結果卻隻抓著一把厚厚的灰塵。

從左手到右手的時間,我的青春已厚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