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生死茫茫,塵世間沒有你,這滿腔的衷腸向誰傾訴?這隻影的寂寥複有何歡?
我們初次相遇,難道真的是五十八年前嗎?
年華似水,倏忽間我們已相攜一世。望著你的眼睛,當年的邂逅曆曆如在昨日,就在漢諾威廣場的那間小咖啡館裏。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正在為一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小寶寶開門,那一刻當看到你的盈盈笑靨,我就明白我願與你執手攜老,共度今生。
我仍然不時想起,那天自己那樣的盯著你,一定很傻;就那樣情不自禁怔怔地望著你,追隨你摘下小帽,用手指鬆了鬆短短的黑發;追隨你把帽子放在桌子上,雙手捧起暖暖的茶杯;追隨你微噘櫻唇,輕輕吹走飄騰的熱氣。我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你,感覺自己在你的溫柔舉止間慢慢融化。
從那一刻起,一切似乎有鮮明的意義。咖啡館裏的來來往往和外麵鬧市的熙熙攘攘忽然都模糊了起來,我眼裏能看到的,隻有你。
光陰似箭,那一天卻不斷在我的記憶裏重演,鮮活如初。多少次我再次坐下,不斷追憶那天的點滴,不斷回味那些飛縱的瞬間,重新體會一見鍾情的美麗。歲月的流逝並沒有帶走我的愛戀感覺,這些體驗會永遠伴隨我,安撫我的寥寥餘生。即使是當我在戰壕中控製不住地顫抖,我也不曾忘記你的容顏。我蜷縮在稀泥中,身邊是槍林彈雨,彌漫硝煙,我把步槍緊緊地攥在胸前,一顆驚恐不安的心,還是想起了我們初識的那一天。身旁戰火呼嘯,恐懼讓我想要大聲呼叫,直到想起你,仿佛看見你在我身後盈盈淺笑,戰場忽然沉寂下來,在這珍貴的瞬間,我覺得自己暫時遠離了毀滅和死亡,飛向你的身旁。我拚命想留住這美好,直到睜開眼,周圍卻依然是血與火的生死戰場。
九月休假回到你身邊,我疲憊而脆弱,沒能再告訴你戰火紛飛時我對你的愛有多深。我們隻能緊緊擁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對方擠碎。也就在那天,麵對我的求婚,你深深凝望我的眼睛,答應做我的新娘,而我早已歡喜地大喊大叫。
我現在正在看著我們的結婚照,總是放在梳妝台上的那張,就在你的首飾盒旁。那時候,我們多麼年輕,多麼純真。我記得我們站在教堂的台階上,開心得像一對甜蜜的鴛鴦,你還說我穿著製服多麼英武俊朗。照片已經舊得泛黃了,但我看到的,卻隻有當年青春的明媚姿彩。我仍然記得你母親為你做的那件新娘禮服,那些精致的花邊和漂亮的珠飾。讓我再想一想,我還能聞到那婚禮花束的甜香,你那麼驕傲地捧著花,讓每一個人分享你的幸福時光。
一年後,你輕輕地把我的手放到你的腹前,對著我的耳朵悄悄透露這個讓我欣喜若狂的好消息:我們就快有寶寶啦。
我知道我們的孩子都深深地愛你,他們現在就在門外等候。
你還記得喬納森出生的時候我那手足無措的慌張樣子嗎?當我笨拙地把他抱在懷裏,我還記得你笑話我的樣子,我看著他,我們都情不自禁地迸出了開心的淚花。
今天早晨薩拉和湯姆帶著小緹西也趕到了。你還記得嗎?第一次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孫女,我倆高興地緊緊擁抱。真讓人難以相信,她下個月就八歲了。親愛的,我不得不忍住眼淚告訴你,小家夥今天穿著漂亮的裙子,閃亮的紅色小鞋,讓我立刻想起當年相遇時的你,連她的短發也像極了年輕的你。當我在門口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笑容暖人心脾,這竟然也和你一模一樣。
我明白,親愛的,你累了,我應該讓你離開。可是愛人即逝,孤侶何傷!
這些年我們相濡以沫,白首到老,我總是逗你說你的容顏依然如昔。可這是真的,親愛的,我真的見不到你眼裏的皺紋和白發。
現在我望著你,也還是隻能看到你嬌嫩溫柔的紅唇和秋水流盼的眼眸,仿佛我們第一次在那條小溪邊野餐,在那棵巨大的老橡樹旁追逐嬉戲。那時候我們剛剛在一起,總是盼望那樣的日子生生世世,你還記得嗎?那些日子是多麼激情蕩漾,讓人不忍回首……
親愛的,我應該走了。孩子們都等在外麵,他們要和你道別。
我擦去了眼角的淚,跪在你的身邊,輕輕靠近你,握住你的雙手,最後一次吻你。
親愛的,安心地睡吧。
這分離扯碎了我的心,別擔心,我很快就會來陪伴你。生死茫茫,塵世間沒有你,這滿腔的衷腸向誰傾訴?這隻影的寂寥複有何歡?
很快,我們就能在漢諾威廣場的那間小咖啡館裏再相逢。
再會了,我的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