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西方集體複興與新興國家個體崛起
投資者會變得越來越挑剔,不僅是對公司的選擇,還有對國家的選擇,他將會把新興市場作為個體而不是一個同質的群體來看待。沒有哪個國家會像過去10年那樣,能夠搭上偶然出現的全球繁榮的順風車。它們將不得不各自為戰,而那些將在新時代脫穎而出的國家將用這句拉丁諺語來自我激勵:“如果沒有風,那就劃槳吧。”
如果沒有風,那就劃槳吧。
在經濟生活中,幸福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重要的不是你本身擁有什麼,而是與周圍的人相比你擁有什麼。研究表明,大多數人更喜歡生活在一個個人收入比身邊的人掙的更多的世界裏,而不是一個絕對收入更高的世界。哈佛大學公共健康學院的一份調查顯示,與生活在一個周圍的人掙20萬美元而自己隻掙10萬美元的社區相比,人們更願意住在一個自己掙5萬美元而鄰居隻掙2.5萬美元的社區。
美國和歐洲對西方國家的衰落束手無策的背後存在同樣的心理,因為中國和印度的崛起威脅到了西方國家的相對繁榮與權力,而不是絕對繁榮。雖然西方,與世界其他地方相比,其地位及影響力都處在非常危險的境地,它的繁榮隻能在絕對程度上有所增加,因為更富有的鄰國擁有更好的客戶。然而生活在迅速富裕起來的鄰國的前景是如此的令人不安,以至於西方人擔心轉折點的到來要比實際情況快得多。在2011年初進行的一次蓋洛普民意調查中,當被問到誰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時,有52%的美國人認為是中國,隻有32%認為是美國——這是一個驚人的誤解。中國的經濟規模仍是美國的1/3,而中國的人均收入幾乎是美國的1/10。
考慮到近期的事實,對中國的敬畏並非完全不合常理。畢竟中國的經濟自1998年以來就以每年10%的平均速度增長,盡管發生了一係列的全球性危機,其增速也從未低於8%。現在投資者認為,中國經濟增長速度低於7%就算是“硬著陸”。而且目前的調查顯示,超過80%的全球基金經理認為中國經濟在2012年或者可預見的未來內都不會發生硬著陸。
正如喬治·奧威爾曾經指出的那樣,“當下的勝者總是看起來不可戰勝。”中國經濟已經上升了這麼久,因此其無敵的光環已經放大到西方無法想象的地步便不足為奇。14世紀,中國地圖顯示出中國占領了這個星球的大部分區域,其他大陸被擠壓到邊緣地帶,成為彈丸之地。在21世紀的頭個10年,西方人對世界的觀點開始有點像舊時的中國地圖。大多數西方人會說中國的國土麵積比美國大得多,而實際上兩個國家的麵積非常相近,以至於地理學家會就誰的麵積更大而發生爭執。
中國若隱若現的陰影將會回射到現實層麵。由於巨大的債務負擔,與“二戰”之後的平均水平相比,未來10年美國、歐洲和日本的增長速度有可能會放慢整整1個百分點,但是與中國3~4個百分點的增長放緩相比,這有些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由於規模過於龐大且已接近成為中等收入國家,中國不能繼續快速增長。同時,由於中國從其他新興國家購買的東西逐漸減少,這些新興國家的平均經濟增速有可能從過去10年中的大約7%回落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5%左右。對於生活在富裕國家的人們而言,那種除了自己、左鄰右舍都能負擔得起新遊泳池的沮喪感將大為減輕。許多美國人曾經經曆的那種正在被亞洲巨頭所取代的感覺,將會作為這個國家周期性發作的妄想而被銘記,這跟20世紀80年代後期興起對日本崛起的炒作有些類似。
奇跡時刻發生
新興市場已成為全球經濟的一個著名支柱,以至於人們很容易忘記這個概念有多新,至少從投資的角度來看是這樣的。新興市場的第一波可以追溯到20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當時華爾街開始把新興市場作為一個獨特的資產分類進行跟蹤。新興市場被冠以“奇異”的標簽——這個名號嚇退了投資者——這些地方有很多都是第一次對外開放股票市場:1991年的中國台灣,1992年的印度,1993年的韓國(對少數股東開放),隨後是1995年的俄羅斯。對於外國投資者而言,這是一個充斥著發現和興奮的混亂時期,他們在1987~1994年間把新興市場的股價忙亂地推升了600%(以美元計價)。在這7年中,投資於新興市場的資金總額由原先不足全球股市總額的1%上升到了8%。
新興市場第一波經濟熱潮以1994~2002年襲擊墨西哥和土耳其的一係列經濟危機的爆發為標誌而告終。當時新興國家股票市場的價值幾乎腰斬,下滑到僅占全球股市總值的4%。更為引人注目的是,在1987~2002年這段時間,新興市場占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從23%下降到20%,而中國是唯一一個例外,其在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當中所占的比例翻番至4.5%。炙手可熱的新興市場的故事其實隻與中國市場有關。到了2002年,很多大投資者經常在思索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地投資那些邊緣國家。
第二波始自2003年的全球性繁榮,這時新興市場作為一個群體開始真正地騰飛,在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當中的份額從20%飆升至今天的34%(部分歸因於新興國家的貨幣升值),而在全球股票市場中的份額則從不到4%上升到10%以上。2008年蒙受的巨大損失大多在2009年得以彌補,但從那時開始新興國家的增速開始放緩。
我們現在正在進入第三波——一個以適度增長、回歸商業盛衰周期、羊群效應終結為特征的新時代。沒有了曾經刺激投資的深不可測的快錢湧動和不切實際的樂觀,發展中國家的股市有可能提供更多的可測量和非均衡的回報。在2003~2007年間股市平均收益為37%,在接下來的10年中有可能回歸10%的年均水平,特別是許多新興市場的股票和貨幣將不再廉價。
脫穎而出的國家
這場增長的遊戲完全與預期相關。人們總是問我,就算從9%減少到6%或7%,那又怎麼樣?這仍然是西方增長速度的3倍,不是嗎?對於印度,這種下降的最初感覺就像是一場衰退,因為它是低收入國家——人均收入低於5 000美元——而且每個印度人都已經開始享受從較低基數快速上升帶來的飄飄然,以及更高的收入和新工作帶來的好處。新德裏把自己的預算建立在財政收入預計增長9%的基礎之上,而孟買股市的股價則基於印度經濟繼續以最低8%的速度發展時各家公司的未來價值。因此,2011年7%的增長速度已經足以在印度股市引發一場熊市。
新興市場過去10年中在增長的速度和範圍上是如此的不同尋常,以至於世界上大部分地區都受到了不合理期望的影響。那些人均收入在5 000~1萬美元之間的國家開始期望獲得至少5%的年度增長,而南非和馬來西亞則存在掉隊風險。人均收入在1萬~1.5萬美元之間的國家期望獲得4%的年度增長,存在掉隊風險的包括俄羅斯、巴西、墨西哥和匈牙利。在那些人均收入在2萬~2.5萬美元之間的國家或地區,增長速度需要保持在3%~4%,中國台灣或許不能維持這樣的速度。海灣地區是這個類別中的例外,那裏的人口增長過於迅速——近年來平均每年增長2.6%,比其他新興地區快得多——海灣地區的經濟體需要取得高於4%的增長來維持人均收入的增加。上述這些國家從經濟增長中獲得的幸福感和滿意度不僅與期望有關,還與人口數量有關,與起初的富裕程度有關。
那麼誰將是未來10年中脫穎而出的國家?答案取決於人們選擇把目光投向哪個收入類別。在2萬~2.5萬美元的人均收入範圍中,捷克共和國最有機會實現或超過3%的增長預期,它是歐洲亂局的避風港。還有韓國,它是製造業屏障的破壞者。在人均收入1萬~1.5萬美元這個非常大的分組中,或許有一個國家可以達到或超出過去10年中4%~5%的增速,那就是土耳其,強大的領導力把這個國家的落後地區帶回到發展的中心。波蘭也有機會,因為它隻要達到增長區間的底限就能感覺像是一個快速發展的國家(因為它的人口沒有增加)。在5 000~1萬美元區間很難發現一個能夠脫穎而出的國家,機會最大的是泰國,但目前還不知道新政府能夠實現什麼目標。
接下來的分組包括中國這個巨無霸,它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例子。人均收入少於5 000美元的國家想要脫穎而出,至少需要取得5%的增速,然而對中國的預期要更高,因為幾乎所有的主流經濟學家都預計中國經濟在可預見的未來會以8%~9%的速度增長。盡管中國的人均收入即將跨過5 000美元而進入更高分組,人們對中國的增長預期跟更為貧窮的印度等國卻是一樣的。當人們的期望高於所在的收入類別所能取得的最高增速時,這個國家就不能脫穎而出。然而,人均收入低於5 000美元的類別卻存在很多無可非議的脫穎而出的國家:商品經濟奏效的印度尼西亞,由一位新的阿基諾執掌的菲律賓,依靠巨大和平紅利的斯裏蘭卡,一個由誠實的領導人終結一係列引人注目的腐敗分子的尼日利亞,以及東非的一些國家,它們正在形成一個經濟聯合體。
判斷在我名單上的所有國家是否會脫穎而出還言之過早,因為在一個較長時期保持持續快速的增長是極為困難的。哈佛大學政治經濟學家達尼·羅德裏克近期的一篇論文很好地捕捉到了這種現實。這篇論文表明,在2000年之前,新興國家作為一個群體並沒能縮小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事實上,從1995年直至2000年,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人均收入的差距在不斷擴大。的確有少數幾個趕上了西方國家,但僅限於波斯灣地區的石油國家、“二戰”以後歐洲南部的國家以及東亞的經濟四小龍。在2000年以後,新興國家作為一個群體才開始追趕發達國家。但在2011年,富裕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人均收入之間的差距又回到20世紀50年代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