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宋誌強拿出紙和鋼筆。那筆尖在紙上龍遊蛇走,“沙沙”地響著。思索著,寫著,思索著,寫著,宋誌強像老牛拖一輛破車,慢吞吞地進行著。一件件的往事湧入了他的腦海,把想好的思路給攪得亂七八糟的了。他寫壞了寫砸了,他就撕下稿紙,揉作一團扔在一邊,慢慢地,他終於進入寫作的良好狀態。

宋誌強暫時把鬱悶和煩惱拋到九霄雲外了。偶爾他抬頭思索問題,突然透過被他擦得鋥亮的窗玻璃望一望天穹。

這時,天空布滿了陰霾,雲團壓得很低,已壓在前麵鄰居的屋頂上了,擺出一副落雨的架勢。宋誌強絲毫不在意,因為這個多雨的季節,如此不良的天氣已司空見慣。過了一會兒,他又抬頭,看見誌強娘提了滿滿一桶豬食,踉蹌地走向豬舍。早些年,她能輕而易舉地拎起泔桶往豬槽內傾倒。然而,歲月不饒人啊,我老大不中用啦,抹抹額頭的誌強娘一聲一聲地歎息,自言自語。

是啊,養豬在農村是一項特殊的副業,誌強娘大半輩子不知養了多少頭豬?可連她心裏也沒個數,鬧不清。是啊,人養了豬,反過來豬又幾乎養了他們一家子。現欄裏存著一大一小的兩頭豬,大的那頭原來要給宋誌強結婚辦喜酒用的,現在隻好存在欄裏養著。有著蒲扇大耳朵的兩頭肥豬,顫抖著腦袋在吞吃著豬食,還“嗚嗚”地叫著,不絕地你爭我搶,把濺起的髒水往誌強娘身上灑,誌強娘厭惡地皺起眉頭。

他的窗口與豬舍正好形成對角線,這一切全被他看在眼裏。

頓時皺起了眉頭,心裏凜了凜,極不是滋味,以前習以為常的事情他現在看到真是目不忍睹了,頓時關閉了“心靈窗戶”。

倏地,一道閃電,像一把長劍挑開黑壓壓的天際,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叫著,把窗玻璃震得“叮當、叮當”地響,房宇仿佛在這一刻巍巍顫抖著。

當宋誌強倏地睜開眼,探身向前朝窗外望去,庭院裏已風雨交織,誌強娘在院地上搬幹柴。她艱難地將一捆一捆的柴往柴房裏搬。雨點如豆潑打下來,誌強娘簡直睜不開眼了,地麵已經變得模糊起來,白茫茫的一片。忽然,誌強娘一隻腳脖往外一歪,人也“噗嗵”一聲跌倒在地上。那一捆幹柴隨著慣性骨碌碌地甩出大老遠。誌強娘瘦瘦的屁股搡在濕漉漉的泥地上,她的雙手撐住地麵,掙紮著爬呀爬呀,慢慢地爬了起來。她下意識去揉她的膝蓋,接著,她又一瘸一拐地搬那捆跌出老遠的柴火。

由此同時,瞅在眼裏急在心裏的宋誌強情不自禁地大喊一聲:“娘!我來吧!”因心急而忘了自己腿的不便,猛地站立起來,一腳踩空了,尚未站穩,他那高大的身軀就失去了平衡,往側麵傾斜。他突然感到事情大為不妙,就在搖搖欲墜之際,立即攀住桌子的邊沿。突然,那桌子泰山般向他壓下來,連人帶桌子翻倒在地上。由此同時,宋誌強的背脊撞翻了椅子,而椅子又撞翻一旁的麵盆架,“哐當”一聲,架子和麵盆砸在地上,如奏起一曲哀歎調,剩水潑灑了一地。桌子上的詞典、書刊、筆墨紙張等統統瀉在他身上和地上。宋誌強如一頭激怒的雄師,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寫字桌。他挫挫鋼牙,掙紮著搖搖擺擺地爬起來。皺起的眉頭的宋誌強的胸脯肘臂背脊屁股和腦後勺等身上各處,感到火辣辣地疼痛。

驚魄甫定,宋誌強才想到已是個沒用的殘疾人,已經參加到這個行例了。倏地,宋誌強痛恨起自己起來,痛恨得咬牙切齒,“啊——呀………為什麼是這樣啊,為什麼是這樣啊?”他壓抑地喊叫著,握緊拳頭連連地猛擊桌子,擊一下叫一聲“啊啊”,並且聲聲落淚,淚如雨下……

屋外,雷雨肆無忌憚地耍著淫威,“咯啦啦啦——轟”…,春雷擲地有聲;春雨,一陣急於一陣,一陣大於一陣;雨水如鞭,抽打在結實的泥地上,地上冒起了水泡,你擠我、你擠我的各不相讓,仿佛人生規律似的——一個個誕生,一個個泯滅。誌強娘渾身被雨水澆濕了,她已搬完了那堆柴,她站在房簷下,她手搭晾篷眺望著山巒,心像火在燃燒。

“娘、娘!阿芳上山去了吧?”抹抹眼淚的宋誌強很快便冷靜下來,跳著一隻腳在收拾地上的東西,然後又拄著雙拐走到愁容滿麵、惴惴不安的誌強娘身畔關切地問。

誌強娘一聲長喟,一聲短歎,沒回答宋誌強的話。好一會兒,宋誌強娘才說:“這個丫頭,怎麼能不聽老人言,吃虧就在眼前。我跟她講過的,今天要變天,要下雨了,叫她改日再去,可她偏偏不聽,她非要去,這下可好,唉——!”宋誌強說:“娘,阿芳腦子靈,她會想辦法的。您別太急啊?”“空空曠曠的,你叫她哪去避雨?你以為像你在家呀?她今兒個不淋個落湯雞不痛快!”誌強娘憂慮地說。“娘,事已經這樣了,她淋也淋了,您光急也沒用啊。你衣服濕了,回屋換換吧,娘?”宋誌強說,然而,宋誌強也不斷地唉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