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洪鈞一起參加殿試的還有個蘇州同鄉叫吳大澂,字清卿,也是才華橫溢,博古通今,尤嗜金石書法,做官也做得聰明。這一科殿試,前十名中蘇州就占了三個,分別是狀元洪鈞、第五名吳寶恕、第八名吳大澂。“恭喜,恭喜,文卿,你可真是揚眉吐氣了。”吳大瀲抱拳向洪鈞祝賀。
前來祝賀的人一撥又一撥,車水馬龍,煞是熱鬧。等賀喜的人漸漸散了,吳大澂把他拉到一個僻靜處,神情黯然:你這個狀元真是當“壞了”。洪鈞不解其意,吳大澂急得一跺腳:“壞就壞在你是皇上親筆點的天子門生!”聽了這句話,洪鈞如同當胸挨了一拳,他會過意來,明白吳大澂說的是李靄如的事。
洪鈞和吳大澂是無話不說的好友,他要娶李靄如的想法,吳大澂也是一清二楚的。夜深了,天邊疏星幾點,會館裏的牆壁上,紅燭的微光幽幽閃爍,吳大澂還在幫洪鈞細致分析:“這是皇上親閱進呈的前十本,你是皇上的第一個門生,如果鬧出事來,你說皇上心裏會怎麼想?”會怎麼想?洪鈞不敢深想。吳大瀲繼續分析:“皇上的門生如果行為有失檢點,皇上就會覺得丟麵子,那樣一來,不僅你一個人脫不了幹係,進呈試卷的大臣也會受牽連,不知有多少人會遭到嚴責,弄得不好,還可能興大獄!”
聽吳大澂這麼一講,洪鈞心裏警醒起來,暴得大名則不祥,莫非他和李靄如的婚事要吹?洪鈞正在彷徨之際,會館外有人拖長了聲音在喊:“洪老爺有信!”來送信的中年人是老師潘祖蔭的一個聽差,洪鈞趕緊迎上前去,對潘家派來的人,他絲毫不敢怠慢。
潘祖蔭,字伯寅,也是江南蘇州人,鹹豐二年探花,授編修,遷侍讀,入值南書房,教習皇子講起居注官。時與翁同龢同為清流派領袖,世人稱作“潘翁”。在中國曆史上,清流派由來已久,這個政治派係的主要特征是經常議論政策得失,揭露政府和官場中的一些弊病,麵對戰亂與亡國之憂,清流派的對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清流派的成員大多為官場中的知識分子,他們大都很清高,十分看重道義上的清名。
潘祖蔭作為道光鹹豐年間清流派一度的掌門人,除了議論朝政唱唱高調之外,許多的精力和時間都花在金石古玩上。三代鍾鼎、秦磚漢瓦、魏晉碑帖以及宋版圖書,成了他發瘋搜羅的對象,瀟灑地玩一把學問,在動蕩的社會思潮中找點太平盛世的感覺。同治十一年(1872),潘祖蔭出了第一本專著《攀古樓款識》,感歎“今好此者益多,價益踴,故古器益不可得見”。有這樣的掌門人帶頭,這股雅玩之風愈演愈烈,經鹹豐、同治兩朝而不衰。
進入光緒年間,潘祖蔭和翁同龢得了侍郎,接著飛快提升,過兩三年就上一個新台階,不過也就七八年光陰,拜了尚書又兼了軍機,由他們帶動起來的金石古玩熱,引起了士大夫們交往方式以及生活方式的改變,“都門為人物薈萃之地,官僚筵宴,無日無之。然酒肆如林,塵囂殊甚,故士大夫中性耽風雅者,往往假精廬古刹,流連觴詠,暢歎終朝”。“注釋1”這股士風的廣泛效應是:高官兼名士成為官場追求的一種境界,以金石學為敲門磚,成為士子博名士頭銜的一種途徑。
潘祖蔭玩賞金石古董之餘,並沒有忘了肩上的道義和責任,風聞山東煙台有人以“狀元娘子”自居,而且此事與他的學生——新科狀元洪鈞關係重大,臉上不免有些慍色,同時也有一絲擔心,趕緊派聽差送信叫洪鈞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