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本來鍾鼎若浮雲,未必釵裙皆禍水(1 / 3)

滿族第一詩人寶廷曾在疏文中以家犬自喻:“竊思人家之畜犬也,取其吠也。有善吠者,見影則吠,聞聲則吠,其輕於吠也,固足取厭。而揆其心,無非護主而已。”“注釋1”其實何止寶廷,清流黨又何嚐不是清廷的看家狗?慈禧太後對這些看家狗,剛開始時是獎賞,後來清流黨勢力坐大,又度為提防。主子不再賞識,清流黨失勢也就成了必然。清流黨人身在官場,一個個練就了靈敏的政治嗅覺,預感到前景不妙,不得不有所收斂,縮頭避禍。這其中,尤以寶廷的避禍方式最為獨特:在一次奉命南下典試途中,娶江山船妓為妾,然後自劾去職,飄然離開了官場。這件事是當時轟動一時的新聞,也成為晚清官場廣為傳播的一則趣聞逸事。

寶廷(1840—1890),字少溪,號竹坡,晚年號偶齋,滿洲鑲藍旗人,清宗室,為鄭獻親王濟爾哈朗八世孫。濟爾哈朗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侄子,與皇太極是堂兄弟。在清軍圍攻錦州的戰鬥中,濟爾哈朗與13萬明軍主力決戰鬆山,收降祖大壽,生擒洪承疇,南下山海關,繼而為平定江南,定鼎中原,立下了赫赫戰功。

有如此顯赫的家族,寶廷的日子卻過得並不風光。8歲那年,官任翰林院侍講的父親被罷職,家道中落。其父丟掉官帽子的原因,因為史料缺乏,不得而知。寶廷的少年時代一大半時間都是在姑母家度過的。鹹豐八年(1858),寶廷年滿19歲,初次應試科舉,落榜不中。這之後的10年是寶廷一生中最為刻骨銘心的窮困落魄時期,由威名赫赫的王公貴族子弟,淪為社會底層的平民百姓,看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飽嚐世人投來的白眼和屈辱。“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麼?我以為在這路途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麵目。”(魯迅語)寶廷之子壽富為先父撰寫的年譜中,記錄了寶廷當時的情景:“家業蕩然,僮仆盡去,公乃自操灑掃之事。”“注釋2”

鹹豐十年(1860),寶廷21歲,締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樁婚姻。妻子乃其母那拉氏從弟連介山之次女,連介山是供職於東北邊域的一名小吏,家境同樣貧窮困頓,婚禮也沒有多講究,辦得簡陋潦草。據《年譜》載,婚禮多虧了寶廷的兩個好友宜少耕、馮錫芳,一個典當了衣服,置辦了幾桌酒菜,另一個領來了吹鼓手戲班子,通宵唱了一出戲,才不至於太過冷清。婚後第二年生一女,名新篁,不幸早天。次年又生一女,名笱卿,不久又複夭折。一篁一笱,名字均與“竹坡”有關,遺憾天公不公,二女均未能長大成人,寶廷心情之哀傷苦悶可想而知。據校點《偶齋詩草》的聶世美先生分析,二女早天的原因,恐怕與窮困的生活環境有關,這對寶廷心理上的打擊也很大,因此,寶廷日後所生二子,一名壽富,一名富壽,實際上是他多年來憂窮懼妖之心理反映。既得長壽,又得富貴,在寶廷看來,實在是人生理想圓滿之結局。

同治七年(1868),寶廷29歲,再次應試,終於榮登金榜。這年新科狀元是洪鈞,寶廷是進士第六名,滿清宗室子弟能取得如此驕人的成績,實屬不易。從此,寶廷開始了他的宦海沉浮生涯。先是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散館,被授予翰林院侍講,可謂子承父業。這之後寶廷忽然官運亨通,擔任過詹事府少詹事、文淵閣直閣事、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等,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從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升為二品大員,由一般文學侍從的角色轉變成有一定實際權力和影響的大臣。

吳可讀死諫事件是寶廷宦途升遷中的一個轉折點。吳可讀死後,其密折交發大臣們討論,那次寶廷所上的奏折過於戇直,無意中有所冒犯,慈禧太後當時沒說什麼,過後卻給了寶廷一雙小鞋,翰詹大考,寶廷竟被左遷(降職)了一次,他有一詩記其事,卻以戲筆出之。詩雲:“老娘三十倒繃兒,獻賦金鑾色忸怩;中允左遷天有意,小臣詩筆近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