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官場遍地布陷阱(1 / 3)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沈北山同意跟隨翁家人南下還鄉,卻在途經天津等候搭乘海輪之前忽遭意外。

負責陪送沈北山回常熟的,是翁炯孫的姨父葉茂如。他們從天津車站下來,住進附近的紫竹林鴻升旅館。葉茂如出去找了幾個朋友,回到旅館對沈北山說:“旅途寂寞,今天晚上有人請我們吃花酒,到時候一起去散散心。”沈北山點頭道:“很好。”到了傍晚,朋友果然如約而來。經葉茂如介紹,那人名叫王修植,是直隸候補知府的身份。

見了沈北山,王修植顯得格外親熱,熱情中透著恭敬,對沈北山作了一個長揖,道:“兄弟最近聽說老兄上奏折參劾三凶,真是朝陽鳴鳳,欽佩得很!”

沈北山道:“書生愚見,算不了什麼,況且也沒有上達,承閣下提及,慚愧得很。”

王修植道:“這篇文章,也不在乎上達不上達,隻要天地間留得正氣和公論,就足夠了。老實說,上奏的事既然不能實現,何妨在報上發表一下,叫世上有心人都來拜讀才痛快。”

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葉茂如趕緊製止:“那可是萬萬使不得的,我這次送他回鄉,就是怕他再闖禍。”

王修植聽了,向沈北山一笑說:“這事不提也罷。”

當天晚上,王修植在天津侯家巷名妓賽金花處宴客。酒過三巡,王修植舊話重提,又說起了參劾三凶一事:“北山先生的稿子,能讓我們拜讀一下嗎?”

沈北山道:“兄弟出京時修改好了的那份奏稿被他們幾個怕事的拿去燒了。”

王修植皺了皺眉頭,連聲歎息:“可惜,可惜。”

沈北山隨手向身上一摸,道:“不過,我這裏還有個底稿,有點冗長臃腫,太不成文字了。”說著將幾張揉得皺巴巴的紙遞過去。王修植接到手裏,眉宇舒展一笑,道:“酒後不能細讀,讓我帶回去,同仁中要先睹為快的不少,我們看過了就送還。”說著就要往口袋裏放。沈北山道:“不祥之物,也無留存的必要,盡管拿去好了。”

葉茂如想要阻攔,可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半笑著叮囑道:“你們《國聞報》上千萬不要登出來,我要負責的呢。”王修植也笑著應道:“作者不著急,怎麼你反而著急了?”葉茂如道:“他是預備做忠臣的,我是預備做飯桶的,要把我的飯碗打破了,叫我怎麼不著急呢?”眾人哈哈一笑。酒闌客散,各人分別回去。

“注釋1”

第二天,沈北山的奏稿便在天津《國聞報》上全文刊登,一時間朝野嘩然。其造成的嚴重後果是:沈北山厄運臨頭,翁同龢險遭毒手。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弄清楚了王修植的政治背景,事情原委也就昭然若揭。

王修植(1859-1903),字菀生,號儼庵,浙江定海人。光緒十六年(1990)的翰林,榮祿統領北洋時,王是他手下辦洋務的文案要員。眾所周知,榮祿與翁同龢是晚清政壇上的一對冤家,王修植在榮祿手下做事,對翁同龢的態度可想而知。

《國聞報》是嚴複在天津創辦的,但王修植是其中的一個關鍵人物。王一直暗中支持維新黨,卻保持低調,辦報宣傳維新變法時自己並不出麵,而是請人當老板。然而《國聞報》實際上的幕後操縱者正是王修植,報紙的許多重大編務事宜都是在王家商定的。將沈北山的奏稿在《國聞報》上發表,明顯包藏禍心。文章在報紙上一曝光,有可能置沈北山以及他的恩師翁同龢於死地。往深處追究,這恐怕也並非王修植的本意。那麼王修植的本意何在?一來沈北山參劾三凶的奏稿在影響頗大的《國聞報》上發表,可以壯維新黨的聲威;二來也是向翁同龢射出了一支暗箭,能贏得榮祿的歡心。政海複雜險惡,官場遍布陷阱,其暗處隱藏的重重殺機,讓人不寒而栗。

順便再說幾件王修植的軼聞趣事。

頭一件值得說的,是王修植與袁世凱的關係。袁世凱從朝鮮回國後,被朝廷任命為溫州道台,但一直未上任。袁世凱積極謀劃的事,是組建一支新式陸軍,聽說王修植是個人物,便多次登門拜訪。當時天津侯家巷的名妓有賽金花、沈四實、林枝笙等,袁世凱早年泡過妓館,對裏邊的行規很熟悉,遂與王修植、孫寶琦、張錫鑾等結拜成兄弟,終日泡在侯家巷,既是生活上的嫖友,也是政海中的密友。據說,袁世凱的練兵條陳就是王修植幫他擬定的。袁世凱還通過王修植認識了榮祿,打通了關節,命運出現重大轉折。袁世凱得道後也沒忘這位小兄弟,提攜王修植為北洋大學堂的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