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岑春煊晚年撰寫的《樂齋漫筆》中談到了他覲見慈禧太後時的情景:進宮麵見太後四次,說到時局不如人意,太後也流下了眼淚。他向太後直言稟報,近年來親貴專權,賄賂成風,以致中外效仿,紀綱掃地,這一切都是由慶親王貪贓枉法、昏庸誤國導致。太後聽了悚然動容:“好久沒聽見你的聲音了,沒想到政事竟敗壞至此!”
岑春煊對奕劻的攻擊雖然沒能讓他直接倒台,但顯然動搖了太後對奕勖的信心。同時,在慈禧心中,岑春煊依然是個值得依賴的忠臣,因此,在幾次覲見之後,他被留在了京城,任命為郵傳部尚書。岑春煊在慈禧太後麵前表示,他願意當好太後和皇帝禦前的看家狗,為朝廷清掃貪贓枉法的腐敗分子,讓大清王朝呈現出新的生機。
果然,到任第一天,岑春煊這條看家狗就狠狠咬了奕劻、袁世凱一口。“餘既奉旨,尚未謝恩,先請見太後,而劾本部侍郎朱寶奎……”“注釋1”朱寶奎早年曾人盛宣懷門下,被盛視做親信,擔任上海電報局總辦。後來他看中了盛家的一個婢女,請求盛宣懷賞賜給他,未得許可,與之反目。袁世凱對盛宣懷掌管的鐵路、電報、招商三局覬覦已久,一直無從下手,正好有了朱寶奎提供的內部情況,遂向朝廷參奏,一舉掀翻了盛宣懷,將富得流油的鐵路局、招商局、電報局奪到手,分別交由親信死黨唐紹儀、楊士琦、吳重熹看管,而立下頭功的朱寶奎也被保為郵傳部侍郎,成為袁世凱的門下走狗。
因為在朝廷中有慈禧太後這個大後台,岑春煊的狀一告就靈,“太後首肯,始謝恩退下。是日特旨褫朱寶奎職,都人士群相驚告,詫為異事。”“注釋2”之所以被京城大小官員“詫為異事”,有兩個原因:第一,按清代官製,尚書與侍郎為同一部的“堂官”,侍郎並非尚書的下屬,而且也從未聽說過有同一部中的尚書參劾侍郎的事情:第二,劾罷朝中上層高官必須有實際罪狀,侍郎官居二品,今隻因岑春煊奏劾而遽予罷斥,未免駭人聽聞。《清德宗實錄》中對此事的記錄如下:“諭內閣:據岑春煊麵奏,郵傳部左侍郎朱寶奎聲名狼藉,操守平常,朱寶奎著革職。”這一案件給人留下的感覺是岑春煊氣焰囂張,實在太可怕。
岑春煊這一著棋看起來固然大快人心,實則犯了輕躁妄動之大忌。針對岑春煊這隻看家狗的狂咬,奕劻、袁世凱的反擊也迅猛有力,奕劻利用一次與慈禧太後獨對的機會,狠狠告了岑春煊一狀,說岑春煊與維新派人士走得很近,有可能要翻戊戌舊案,輔助光緒皇帝奪回政權。這些話正是慈禧最忌諱的,聯想岑春煊前前後後的一些表現,慈禧不免起了疑心,為防患於未然,遂起了疏遠之心,將岑春煊調出京城,讓他仍回兩廣去當總督。官場中的政治鬥爭殘酷無情,瞬息萬變。在改變曆史的大事件背後,往往還有一些偶然因素使曆史在這裏忽然拐一個彎。奕劻、袁世凱與瞿鴻機、岑春煊之間的較量也正是如此。
應該說岑春煊進京之後,形勢迅速朝著對瞿鴻□、岑春煊有利的方向發展,但奕劻利用獨對的機會說了岑春煊的壞話,致使岑春煊又被調出京城,天平兩邊的砝碼再度趨向平衡。此時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微妙的細節,導致事情遽然發生。
一次上朝之後,慈禧太後把瞿鴻□留下來單獨談話,說到慶親王奕劻,慈禧太後臉上表情複雜:“他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幾年我看他也是足了,可以叫他休息休息吧!”聽太後這麼說,瞿鴻□心中暗喜,回道:“太後聖明,如罷其權,正可以保全其晚節。”太後說:“我自有辦法,你等著看吧。”下朝之後,瞿鴻□忍不住滿心歡喜,正好有個門生汪康年來訪,言談間提到這事,忍不住透露一二。汪康年是個新派人物,早年同梁啟超一起創辦過《時務報》,他將這一消息捅到報上,引起外國公使普遍關注。有個英國公使夫人和慈禧太後關係不錯,有一日應邀進宮聚會,向太後詢問有沒有準備罷免奕劻這回事?太後大驚,問公使夫人消息從何而來?公使夫人拿出了那張報紙,慈禧太後無話可說,自言自語道:“瞿鴻□混賬!”
官場如戲場,驟然間風雲忽變,剛才還是東風,轉眼吹成了西風。慈禧太後本來準備罷免慶親王奕劻,不料因為瞿鴻□操之過急,致使慈禧發怒,倒是他自己反被率先摒出軍機,叫人哭笑不得。岑春煊到京以及隨後離京的這段時間,晚清政壇局勢發生了一些什麼樣的變化?台灣曆史學家蘇同炳先生的《中國近代史上的關鍵人物》一書中作過歸納,抄錄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