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白色的衣服,被河水浸濕了的黑色的長發貼在消瘦的臉上,蒼白的嘴唇緊抿著,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真是一張漂亮的臉,我心裏想著,可惜已經活不長了。
突然,他艱難地抬起頭,掙紮地睜開眼睛,我看見他的睫毛好看地粘在一起,眼睛好像沒有焦距,卻要努力看清什麼一樣,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弱弱的兩個字,“救……我……”
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眼神,倔強而又不甘,明明是虛弱的,卻仿佛有一種力量,那是一種堅強與執著,讓人心裏發顫。那是一種渴望,對生存的渴望,我卻在他的眼神裏看不到任何溫度,像是他的身體一樣冰涼。
最終我還是狠不下心來,“你鬆手,我拉你上岸。”
他一點點鬆開了手,關節的部分因為用力而變得青白。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是怎麼做到的,我用一個十四歲小女孩的身體和力氣,把一個比我高大半頭的男人從河邊拖上了岸,即使他很瘦。
我讓他平躺在地麵上,自己則坐在石頭上撐著下巴看著他。感覺已經過去了很久,阿陶哥卻還沒有來。
地麵上的男人安靜地躺在那裏,胸口隨著呼吸而緩慢地起伏,白色的長衫已經完全被染紅了,映著淡淡的水漬。
我不知道在想什麼,久到太陽都已經升起來了,投下來暖融融的光,透過樹枝上幾株剛發芽的樹葉,細細碎碎地灑下來。我還在石頭上坐著。
他的睫毛略微顫動了一下,好像蝶翼輕輕掃過一樣,我從石頭上跳下來,跑過去湊近看他。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相比之前,他好像恢複了一點意識。我還是看不懂他的眼神,隻覺得他的瞳孔很黑,像是深邃的漩渦,要把人卷進去似的。而他的臉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笑,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傷成這樣還笑得出來的。
“你醒啦?”我問他。
“你走吧。”他說。
我愣了楞,然後轉身離開了。
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的眼睛,雖然毫無疑問,那很美麗,而我覺得,也許我以後再也看不到那雙眼睛了吧,再也看不到那種淡漠與事不關己的神色。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點傷心,想回過頭再看一眼他的眼睛,然後記住。
於是我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眼神正與他的眼神相交彙。
他看著我,靜靜地,淡淡地。
我也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
“我叫蕭容。”他說。聲音很輕。
“我叫阿諾。”我說,裂開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