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誕生的八百裏秦川大地,氣勢磅礴地呈現在作者筆下:一抹黃褐的平原;遼闊的地平線上,土屋粗笨而莊重,衝天而起的樹木,枝杆粗壯如桶……
尤其是那一句:“這裏的地理構造竟與秦腔的旋律惟妙惟肖的統一!”
且不說它的通感——即五官感覺的挪移與互通——單就這一句的力度和形象度,就會使人們拍案叫絕,活脫脫把一個地方劇種與這個地方的地理風貌對接起來,再也分不開了。
大氣充溢在《秦腔》的字裏行間。如作者寫自己聽到土屋的窗口飄出幾聲雄壯的秦腔叫板,由於這一情景置放在“天幕下一個一個山包一樣隆起的十三個朝代帝王的陵墓”這樣一個背景下,便使得飄出的秦腔充滿了蒼涼和厚重的曆史感,難怪乎作者由感而發,再度妙筆生花:“猛然發現了自己心胸中一股強硬的氣魄隨同著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一起產生了。”
這樣大氣的句子和章節真是舉不勝舉,再譬如寫農民高興時唱秦腔,“高興得是被烈性炸藥爆炸了一樣,要把整個身心粉碎在天空!”和小橋流水、輕歌低吟截然不同,是何等陽剛和粗獷的氣魄!
賈平凹生長的地方就是秦腔生長的地方。秦嶺是一道屏障,分野了中國的南方和北方,雨水降落在秦嶺南麓,經丹江、漢水流入長江;雨水降落在秦嶺北麓,經涇水、渭水注入黃河。秦腔是和黃河及與黃河一樣顏色的黃土地血脈相連的。秦腔生長的地方,蒼涼、遼遠、空闊、悠長,它影響了賈平凹的文風,既是生動而斑雜的,又是厚重而渾然的;這種文風作用於寫作《秦腔》,便形成了這篇散文如此大氣的藝術特色。
就思想內涵來說,賈平凹借助寫《秦腔》,不僅僅寫一個地方劇種的生成、變遷、特點,更重要的是寫生活在秦川大地上的人們的喜怒哀樂、婚喪娶嫁以及其他方麵的風土人情,寫他們蓬蓬勃勃的生命力。由於作者對生於斯長於斯的這片黃土地的熱愛,這就使得這篇散文血肉飽滿,在描述中增添了一份多情、詩化和亮麗,也自覺過濾掉了那些可能同時存在的愚昧、醜陋、落後的成分,更加凸現了黃土地農民的風情和人情之美。所有的這一切風情和人情之美的閃耀,全都凝聚在“秦腔”裏了。秦腔融入了黃土地農民的血液裏了。
黃土地的農民們似乎是為秦腔而生活著。秦腔是黃土地和黃土地農民的生命交響樂,每一個音符都閃爍著珍珠一般的光芒。
黃土地養育了中華民族,產生過燦爛的民族文化,這“文化”當是包含了“秦腔”在內的。所以,賈平凹對於“秦腔”的描繪,不僅僅是把它當作一個地方劇種,更深刻的啟迪是將它作為一種象征,象征著中華民族的曆史、文化和持久不衰的生命力。(戴達)
雪落無聲
辛茜
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飄了下來,悄無聲息,隻在城市的路麵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一片冰涼的雪落在我的臉上,很快融化了,像一滴拭不去的淚水,停在臉上。
美好的事情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衝淡,而心中深埋的隱痛,卻會因為一滴水,一片雲,或腳下破碎的一枚殘葉湧上心頭。
我有一個表弟,是我姑姑的兒子。
我的姑姑,是我父親的姐姐,年輕的時候長得非常美麗,隻是婚後多年沒有生育。
在我的伯母生下第三個小兒子後,我的姑姑愈加地傷心了,常常把伯母的兒子抱在懷裏,不願放下。祖母看著心酸,讓我和我的堂兄、堂弟一起叫姑姑為媽媽,說是這樣,姑姑就會懷上孩子。
過了一年,姑姑真的有了孩子,也是個男孩,隻比伯母的小兒子晚生了一年多。
姑姑的兒了小傑和我們一起慢慢長大,成了一個十分俊秀的少年,特別是他的眼睫毛比一般的孩子長得長,還輕輕地往上翹著,像一扇細碎的小門簾,門簾後麵是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小傑從小就喜歡幹淨,如果我們同在院子裏玩,玩累了,夥伴們會在自家的台階上隨便找一塊地方坐下來休息。小傑不,他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幹淨的小手帕鋪在地上,然後再坐下。
假如祖母或是姑姑誇他比我們愛幹淨,他就會埋下頭,用一隻細長的手指劃著自己的膝蓋,說不出話來。
我們家的孩子都長得比較高大,堂兄和堂弟都在一米八左右,堂妹也要高出我許多,隻有小傑,到了十八九,看上去還像個孩子,且文靜、秀氣,個子也沒有堂弟高。
然而小傑,是我們家中最喜歡讀書的,他整潔,素雅的書桌上常常放著他最喜歡讀的書。有不懂事的孩子亂翻他的書是他最不情願的事,雖然他脾氣一向溫順,從不向人發火,也會在這樣的時刻,皺皺眉頭。
我在他的書桌上還發現過他寫的幾首詩。雖然稚嫩,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幾分靈秀之氣。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這樣幾句:給海一片幽藍的天/給我理想的一首歌/在流轉無礙的夜裏/我開始舞蹈。
高中畢業後,他考上了武漢一所大學,每逢假期回來,他中學時的一位女同學都會跑來看他。姑姑似乎很留意那個女孩,曾經悄悄地告訴我,說那個女同學好像挺喜歡小傑,而且姑姑喜歡她的另一個原因是女孩的眼睛長得很像我,像是我們家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