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易小冰一家三口住泥坯屋，大屋一間，小屋一間，雜屋一間，占地80平方。大屋住人，小屋做飯，雜屋放置亂七八糟。窗戶很小，空氣流通不暢，屋內總是濕氣氤氳。外麵屋角一顆大榆樹高聳過頂，夏遮陽光，冬擋寒流。庭院很大，天氣晴朗遍地燦金，暴雨過後卻也泥濘難行。
低矮的朱紅色大門前，有一半庭院大小的菜地，是奶奶勤勤懇懇開采，媽媽再接再厲種上黃瓜、絲瓜、蔥苗和茄子。爸爸負責澆水施肥，易小冰負責吃。
易小冰一周歲之際，媽媽特意為其編了花環同心辮，請人拍攝全家福。她自己自從結婚後，則很少打扮自己，偶爾自己梳一個發式，便被叫窮講究。
二老早起等候，大伯伯母姍姍來遲，大家互相祝福，微笑著留下影像。照片上，男人軍綠色上衣，墨綠色長褲，整齊的小平頭；女人碎花小襖棉布長褲，劉海披肩馬尾不一而足。雖然壓箱底時間略長，褶皺明顯，卻是拿得出手的最體麵行頭了。易小冰則一身土紅色連體開檔小棉衣，像剛從城裏人家抱回來。看起來乖巧的她，很不配合地，在大家微笑時哇哇大哭。
這一個巴掌大的平麵，是全家最和諧的時刻，也是相聚最長的地點。而後來到菜地，媽媽雙手扶著易小冰，易小冰則彎腰揪起一條蚯蚓，流著涎水，眼睛閃著光芒，將此時此刻定格在交卷上。
媽媽總覺奇怪，卻也道不明白怪在哪裏。正巧鄰居家小胖丫頭補過一周歲，過來借菜地拍照。小胖丫頭頭戴粉紅毛線帽，帽頭兒上點綴著小紅花，一看便是家養乖寶寶。拍完兩家互看，嘰嘰喳喳一番，原來人家丫頭拍照捏著自己帽頭上的小紅花。
晚上，二老與雙親把易小冰圍在中間，七手八腳找出亂七八糟，胭脂、鏡子、茶杯、火柴、蘋果、玩具手槍、溜溜球、螺絲刀、鞋子、發卡……還有一些不知名的什麼東西，整整齊齊擺在眼前。易小冰感覺好玩兒，碰一下這個，摸一下那個，每當伸出纖弱的小手指，大家都緊張兮兮一次。
易小冰蘸蘸口水，摸了一下蘋果，奶奶忽然說：還缺點什麼。易小冰又摸了一下鏡子。爸爸從口袋掏出一枚個硬幣：對了，可能是這個。易小冰又摸了一把螺絲刀。媽媽忽然道：還有這個。就從床上拿來一本書。
易小冰始終也沒拿起哪個，大夥兒心急如焚。爸爸最先沉不住氣：要不算了，我看這孩子有點傻。媽媽白眼一翻：你孩子才傻呢，一邊待著去。
爸爸挪一下屁股的時候，易小冰忽然爬到跟前，揚揚小手，呼啦一聲，全部推倒了。
寂靜。
大家麵麵相覷，顯然情況超出了預知範疇。
媽媽忽然大笑一聲：嗬，這小家夥兒想要全世界啊！
最後爺爺的觀點得到大家認可：小家夥兒要好生看管，否則會變成闖禍精。
這一年末，多事之秋。隔壁鄰居小胖丫頭爸爸頂風作案，又讓老婆懷孕了。他們渴望生一個男孩兒，將來成為家裏支柱，女孩兒則早點長大，出去工作，補貼家用。他們整日惴惴不安，白天走路都提防有鬼。小胖丫頭哭得梨花帶雨，拉著易小冰做生離死別，恨不能搬家時候將其一起搬走。
他們還沒收拾妥當，屋裏就闖進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也不出示憑證，身穿統一製服，其中一個屁股還破了洞，打著政府的名義，將兩個大人帶走了。小胖丫頭媽媽緊緊攥著易小冰媽媽雙手，聲淚俱下求她幫忙照看小胖丫頭。
接下來的日子，易小冰和小胖丫頭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媽媽給她們講故事，教她們做遊戲，為她們編頭發。尤其是編頭發，媽媽會各種各樣的發式：女神扣（那時候叫連環圈）、蝴蝶結、四葉草、中國結、高低馬尾……兩個人看的愣神，這是她們最安靜的時候。之後，小胖丫頭會纏著媽媽學習編法，一遍遍不厭其煩。
除此之外，小胖丫頭兒飯吃不多，覺睡不穩，玩也心不在焉。看得出，雖然少不經事，但掛念著爸媽。
約有月餘，小胖丫頭爸媽回到村裏，易小冰媽媽前去迎接差點驚呆。他們頭發淩亂，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女人的肚子已經幹癟下去，男人則神情呆滯，目光渙散。小胖丫頭撲上去哭得呼天搶地，把精神失常的女人嚇得一哆嗦。男人猛然清醒，趕緊抱起小胖丫頭，牽著女人，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