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卸妝,對生命非常重要(2 / 3)

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覺得隻要拚命努力,就能獲得某種程度上的成功。但當時我不懂,每個人的一生,如能專注做成一件事,那就是值得慶幸的成功。

可能因為過於追求完美的性格,我有時會略顯固執。在創作作品的時候,精益求精當然是必要的心態,但在生活中,這樣的思維模式卻變成了一種吹毛求疵,很難被人完全接受。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反彈,是來自於我的員工。我們似乎無法相互理解,他們認為老板過於苛刻,不通人情,而我卻覺得自己明明是在為別人著想,卻得到這樣不好的評價,著實委屈。

作為一個純粹的藝術家,我可以對攝影以外的事不聞不問,率性而為,但此刻我已經身為一個管理者,是工作室的領導。我需要掌握良好的溝通技巧,了解員工的心態和需要,盡量做到包容和理解,與大家達成共識,然後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前進。

我原本就是一個尊重生命個體的人,於是我開始變換角度,從最基本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開始,學會傾聽。但偏偏,這正是我所不具備的一種技巧,內向靦腆的我,不知該怎樣緩和我與員工之間的關係。長期以來,我們被各種誤解糾纏著,無法擺脫。

作為創業者,科學的管理方法和理性的管理思維是不可缺少的精神武器。我是工作室的老板,有自己的目標和原則,而作為員工,他們也會秉持自己的想法,如果雙方都不讓步,又沒找到一種合適的調解方法,團隊將會失去活力,甚至分崩離析。但性格上的內向,造成了我做藝術家和做管理者的巨大矛盾。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2005年年底的時候,工作室生意依然興隆,但公司原本二十幾號人,走了將近一半。

與人溝通失敗而產生的挫敗感突然襲來,我束手無策。在糾結數日以後,我終於做出決定,收拾行囊,背上幾本書,帶著一些盤纏,踏上再一次“出走”的旅程。這一次,我隻是想暫時放開緊緊抓住目標的手,專心整理思緒。

當時我並沒有具體的目的地,隻是想走遠一些,做出離開的動作,然後讓自己躲藏起來,還給內心一片平靜。

最後,四川廣元的一個小村莊,成了我的落腳點。在第一天抵達這個並不是目的地的終點時,天已經黑了,我下車以後又饑又渴。

我找到一戶農家,敲開大門,詢問能否借宿一晚。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家人不僅接納了我,還準備了飯菜熱情招待我。飯後,我掏出兩元錢交給他們,而他們卻嫌多,隻管我要了五毛錢。這對我來說,是一份久違了的淳樸。我並沒有想到自己這次出行,竟會遇到這樣溫暖的橋段。

我借宿的農家,正房迎麵的牆壁上還貼著毛主席的畫像,畫像前放著一束鮮花。這畫麵讓我恍惚覺得時光倒流,抑或是這裏的時鍾一直停留在七十年代,外麵世界那些驚天動地的變化,與這片土地毫不相幹。

這是一種天賜的與世無爭,還是一種無奈的與世隔絕?我困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在疲憊中,我在這樣時光錯亂的地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第二天清晨,我被窗外的動靜吵醒。那是各種生機勃勃的聲音:壓水機吱呀發響的聲音、雞鳴狗叫的聲音、孩子們在院子裏嬉戲的聲音、老農夫和老伴兒閑聊時說著濃重四川話的聲音……

很久沒有這樣睡到自然醒後的淋漓暢快了。我從硬板床上爬起來,不再困惑。我想爬上山坡,看看這裏的美景。還不到一天,我的心,就找回了平靜。

這是一個極度貧窮的山村,村裏所有的年輕人都進城打工賺錢,隻剩下老人和孩子。因為經常有老者逝去,這裏幾乎每天都會有人買花圈。

住在這裏,我一天食宿加在一起隻需要五塊錢,中午吃西紅柿炒飯,晚上一餐是白粥就鹹菜。我仿佛過上了初到北京的那種拮據的日子,隻不過這裏與那座城市相距甚遠。

生活越簡單越純粹,我能感受到的東西卻越多。人的一生是一個過程,而非一個結果。終點無疑都是終老,然後死去。我們無法選擇生命的結果,但可以選擇過程中要走的路。活著不過是一場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