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管我叫爸爸,但他卻不是我的兒子。
樂樂是我弟弟的孩子。為了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按照我們母親的意思,樂樂被過繼到我門下,這仿佛是命運的輪回。如今的樂樂,就是當年的我。
對隻身在北京闖蕩的我而言,樂樂的到來,是一份恩賜。就從那天開始,我的母親、我還有樂樂,一起在北京組成了個像模像樣的小家庭,和遠在新疆的父親、弟弟和弟媳兩地相望。
樂樂被過繼到我這兒的時候剛滿五歲,雖然年幼,卻很快就適應了北京的生活,不肯再回到烏魯木齊。也許懵懂的他已經能感覺得到遠離家鄉將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契機。
那時候我的工作室運營得還算順利,供養母親和樂樂都不存在經濟壓力。母親隨我在北京漂泊,平日裏也沒有人做伴,孫子樂樂這一來,讓母親的生活也增添了很多天倫之樂。
夜裏等我完成攝影工作後,全家人聚就在一起看電視。小男孩天性好動,總要我陪著他在床上翻跟頭。我偏就喜歡和樂樂玩鬧在一起,兩個人好像在幼兒園裏一起做遊戲的夥伴似的,一玩就忘記了時間,停不下來。跟樂樂比起來,我僵硬的身體總欠一些靈活,床墊子被折騰得吱嘎作響。我總記得樂樂的笑聲,那種隻屬於孩子的最純粹最悅耳的笑聲,它幫我清理掉白天工作時嘈雜的成人對話,讓我的大腦進入絕對空白卻又再裝不下任何東西的奇妙狀態。對我來說,這就是做父親的感覺。我和樂樂之間的親情,是一種彼此的雙向賦予,它填補了我心中一直缺失的那部分溫暖。
我的母親再度把自己的生活填滿,一門心思撲在對樂樂的養育上。她每天早晨六點鍾就爬起來,騎著自行車送樂樂去上學,回程的時候在路上買好菜,接下來一整天就會讓自己投入於收拾房間和準備飯菜的煩瑣家務之中。
對她來說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等待我下班,等待樂樂放學,然後一家人聚在桌前享用晚餐。
樂樂的到來,讓我開始對自己的生活作出調整。我會讓自己從工作中抽離出來,特地安排休息的時間,帶著母親和樂樂去郊遊、去購物、去遊泳。
我作為一個兒子,又作為一個父親,開始學會對別人負責。生活不再隻是以我為中心的平麵,開始逐漸變得立體起來。曾經因為北漂而形成的無序生活,因為樂樂,也開始變得規律。樂樂成為我生活中一個新的生命體,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美妙。
當然,樂樂帶給我的,還遠不止這些。
有一次,因為看不慣我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母親嘮叨了我兩句。也不知道是觸碰了我的哪根神經,我竟然惡語頂撞了母親,話是說得太重了,傷了母親的心。母親一邊做飯,一邊默默哭泣。而我在另一個房間,不知如何是好。兩個人尷尬地僵持著。這時候,樂樂突然跑過來管我要糖吃,問過以後才知道他這是為了安慰奶奶,哄奶奶開心的小主意。樂樂的小主意,讓我心裏突然一暖。孩子也許年齡小,尚未懂事,但他們更坦率更真誠,舍得把真心掏出來,不吝給予情感。但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的這種品質被一點一點剝奪。我很感激在這個時候,還能有樂樂提醒我,每個人的骨子裏,都有這樣一種能力。
樂樂與我的互相陪伴持續了三年,作為臨時父親,我不敢說我有多稱職,但作為臨時兒子,樂樂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