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類的大文學家——陶淵明、蘇東坡、白居易、袁中郎、袁子才——都曾度過一個短時的官場生活,政績都很優良,但都為了厭倦那種磕頭迎送的勾當,而甘心棄官辭祿,回到老家去過退隱生活。當袁中郎做著蘇州的知縣時,曾對上司一連上了七封辭呈,表示他不願做這種磕頭的勾當,要求辭職,以便可以回家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另外的一位詩人白玉蟾,他把他的書齋題名“慵庵”,對悠閑的生活竭盡稱讚的能事:
丹經慵讀,道不在書;
藏教慵覽,道之皮膚。
至道之要,貴乎清虛;
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有詩慵吟,句外腸枯;
有琴慵彈,弦外韻孤;
有酒慵飲,醉外江湖;
有棋慵弈,意外幹戈。
慵觀溪山,內有畫圖;
慵對風月,內有蓬壺;
慵陪世事,內有田廬;
慵問寒暑,內有神都。
鬆柏石爛,我常如如。
謂之慵庵,不亦可乎?
從上麵的稱讚看來,這種悠閑的生活,也必須要有一個恬靜的心地和樂天曠達的觀念,以及一個能盡情玩賞大自然的胸懷方能享受。詩人及學者常常自題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別號,如江湖客(杜甫)、東坡居士(蘇東坡)、煙湖散人、襟霞閣老人等。
沒有金錢也能享受悠閑的生活。有錢的人不一定能真正領略悠閑生活的樂趣,那些輕視錢財的人才真懂得此中的樂趣。他須有豐富的心靈,有儉樸生活的愛好,對於生財之道不大在心,這樣的人才有資格享受悠閑的生活。如果一個人真的要享受人生,人生是盡夠他享受的。一般人不能領略這個塵世生活的樂趣,那是因為他們不深愛人生,把生活弄得平凡、刻板而無聊。有人說老子是嫉惡人生的,這話絕對不對,我認為老子所以要鄙棄俗世生活,正因為他太愛人生,不願使生活變成“為生活而生活”。
有愛必有妒,一個熱愛人生的人,對於他應享受的那些快樂的時光,一定愛惜非常,然而同時卻又須保持流浪漢特有的那種尊嚴和傲慢,甚至他的垂釣時間也和他的辦公時間一樣神聖不可侵犯而成為一種教規,好像英國人把遊戲當做教規一樣地鄭重其事。他對於別人在高爾夫球總會中同他談論股票的市況,一定會像一個科學家在實驗室中受到人家騷擾那樣覺得厭惡。他一定時常計算著再有幾天春天就要消逝了,為了不曾做幾次邀遊而心中感到悲哀和懊喪,像一個市儈懊惱今天少賣出一些貨物一樣。
心路花語
悠閑,是閑雲野鶴般來去自由的狀態,是“坐看雲起”的灑脫和超然,是性情經過洗練後顯現的質樸,是生命本體的一種自然境界。這是滌蕩一切世俗塵埃之後,生命本體的一種娛樂、一種愉悅、一種大自在。悠閑的入口處,拒絕塵世的一切利名、貪婪、浮躁、恐懼、嫉妒、野心等俗念,心境空明澄澈如無物,方能達到悠閑的境界。
真切閑適的文風,獨特凝重的格調,超脫悠閑的心境,平淡自然的話語,精深睿智的思索,使本文不愧是一席閱讀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