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1 / 2)

(一) 兩條人命——鴛鴦的冤案

賈府的敗亡,是由許多內因外因、遠因近因的複雜交織而忽然一下子觸引了禍機罪狀,遂而牽牽連連,諸事俱發,忽喇喇似大廈傾,不可收拾。這內因,上文“兩大脈絡”略述了來龍;這近因,又是何事呢?這是兩條人命,正是東院大老爺那邊出了大事。

賈赦要害誰?兩條人命之中,一條是個女子。賈赦看上了她,又恨上了她,發誓要弄到手,弄不到就置之於死地。

此女即是老太太時刻難離的鴛鴦姑娘。

賈赦是個好色之徒,貪欲無厭足之時。老太太就說他,兒孫一大堆,放著身子不保養,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大是不堪!他不知怎麼就看中了鴛鴦,派自己的太太去說媒。鴛鴦以死相抗,並剪了頭發表明態度(清代滿洲旗人家,婦女剪傷發髻是最不祥、最犯忌的嚴重抗爭行動)。

賈赦也發了誓:“除非你不嫁人,不然者,你到哪裏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當然,老太太健在一日,賈赦一日不敢動手,老太太一不在,他就要向鴛鴦下手了。而鴛鴦確實是選擇了一死為逃脫災難的唯一途徑。

姑且不論賈赦如何逼死鴛鴦。此刻先要補說一個冤案。

原來就在賈母慶壽之期,本家四姐兒、喜姐二女來住,賈母念及她們家裏都是窮的,在這府裏怕下人們勢利眼給以慢待,特於晚間命人到園裏去傳達吩咐,眾人皆不許有所怠忽。於是鴛鴦自討差使,順便也到園裏走走。她找到曉翠堂,方見諸位姑娘少奶奶在那兒說笑。傳話的使命完畢臨出園時,偏偏在山石後撞見了司棋與她表哥潘又安的私會。鴛鴦哪裏見過此事,弄得又羞又怕,又窘又悔——司棋誤以為是她已窺私密、有意“揭發”的!

雖然鴛鴦解釋勸慰,司棋終是於心不安,因為她的性命名譽、前途一切,都隻在鴛鴦一人身上了(為之掩護,還是告發……),對鴛鴦訴了一場至極沉痛的感激囑托之言,鴛鴦也竭誠地向她保證不會害她。

不想,王善保家的調唆慫恿,演出了抄檢大觀園,卻把司棋的事暴露了。司棋被逐出園,須受審訊(不是像程、高偽本那樣“壯烈”地撞牆而亡了),卻株連上了鴛鴦!於是,賈赦、邢氏一黨,便咬住鴛鴦,說她與司棋同謀,勾引奸情!

須知,在那時候,這是女兒們的最醜最不可恕的罪惡。鴛鴦的冤案,此為一條大款目。

(二) “大老爺”的醋妒與蓄心

賈赦害鴛鴦,還有一大條款,是說她與璉二爺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賈赦要討鴛鴦,碰了一鼻子灰,惹了一場好大的沒趣,因此,惱羞成怒。他竟然說得出口:“自古嫦娥愛少年,一定是嫌我老了。多半是看上了寶玉——隻怕還有璉兒。”

寶玉且不待講,怎麼就懷疑上了賈璉的呢?

賈璉是從東院借過來正式掌家的人,鳳姐不過是他的“內助”。他掌管財務大權,有一回,錢上卡住了,難關不好渡過,想不出辦法,便異想天開,煩鴛鴦偷運老太太的一箱東西去押點銀子,以濟燃眉,過後緩過手來再贖還,人不知鬼不覺。

這原本是膽大妄為,是犯家法、國法的。誰知鴛鴦為人仁厚,樂於助人,就答應了。

當事人自以為很謹密,不會為人知曉,實際上很快就傳得連寧府那邊都知道了。賈赦和邢夫人更不待言了。

對此,書中兩次特別點撥:一次是寧府莊頭(二地主)烏進孝來送年貨,賈珍提起西府那邊更困難,賈蓉便說出:那府裏真窮了,聽說璉叔央煩鴛鴦姑娘偷老太太的東西押當呢!賈珍表示不信,認為必是一種計謀,遮人眼目。

另一次,是寫邢夫人向賈璉索錢,賈璉回說,眼下正緊得很,勻不出錢來。邢大太太便揭說,你連老太太的東西都有手段弄出來變錢,獨我和你要點兒錢使,你就沒有了!此乃榮府東院那邊早已盡知的確證。

由此,賈赦才說鴛鴦也看上了賈璉。後來,支使賈璉去強買石呆子的珍扇,賈璉沒有辦到,改由賈雨村傷天害理,誣害石呆子,硬奪了扇子,賈璉說了兩句不以為然的頂話,賈赦便把賈璉毒打一頓,傷重到動不得!這裏頭暗含著“嫉妒”兒子的變態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