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純粹而極具親和的氣息自然地擴散出去,那漸通靈覺的花兒,如乖巧的孩童,緊緊簇擁著東方既白,生的力量如水一般的流淌,給予了眼前這片土地強大的生命力,鮮紅的花兒匝地開放,鮮紅如血,嬌豔欲滴,而它那特有的馥鬱的香味,在空氣中靜靜地散發和流淌,醇穠如酒,令遠處的劫後餘生的血族人如中酒般沉醉,不想醒來。
東方既白傾聽著自然的音籟,聽著風輕輕地吟唱,有節律的……香味隨風飄蕩到每一個角落,那是花的吟唱,單純而悠揚……眼前的每一個沉浸在這醉人花香中的生靈,似乎不再有自主的意識,個體的精神力量不自覺的彙聚到一條看不見的寬闊的河流中,包括東方既白,以及那血族的少年和他的族人,身體都一致的向前方同一個方向微微傾斜著,雙臂斜伸向身體兩側,雙目閉合,純淨無邪的臉上似乎沒有絲毫的欲望,俱沉浸在無意識的冥想之中……忽然間,便傳來呼啦啦的此起彼伏的聲響,顫巍巍的花枝搖曳,如波浪般向遠方快速擴展,一直延伸到天地相連的地方,那些花兒便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齊齊的向同一個方向傾斜過去,而那個方向便是那條看不見的精神之河的流向。
神秘的血色空間內,一個強大而暴戾的靈魂,以吞天般的氣勢貪婪的吞噬著由四麵八方彙聚過來的精神力,同時沉迷地呼吸著那隨之而來的醇穠如酒的花香,漸漸的,便猶如嬰兒一般沉睡在單純的寧靜之中,體內狂暴而恣肆的力量,漸漸平伏下來,開始有節律的運行,看不見的精神力有如毛細血管和神經一般生長,向著四方上下延伸,悄悄迸發出無限的活力。
血穀之內微風蕩漾,奧裏亞聖母之樹煥發出重生般的活力,它的枝梢有力的探入空際,以至於將塔身遮蓋得愈加嚴實,無數的新生的分枝條密密的生長出來,新生的綠葉長得更加繁茂而蒼翠,一滴滴珍珠般的露水懸掛在枝葉間,波波的隨風落去,發出悅耳的嘯音。
在血穀的空間之外,一座幽森而宏大的殿堂之內,中央穹頂之下,矗立著一座高高的祭台,那祭台共分三層,底座是方形,中間一層是略小的圓形,最上方的一層則如千葉蓮台一般,蓮台的正中赫然運轉著一個華麗而奇妙的圖案,光影的線條不時迸發出奪目的光華。而在這個旋轉著的華麗法陣的上方,幽暗的空域中,赫然懸掛著一盞奇怪的燈,精致的基座是多層的瓣形,最上一層是六瓣碧綠的燈葉,向外翼然開放,再朝上麵便是燈的主體,呈六邊形的柱體,六個棱角上各站立著一個小天使的雕像,嬰兒般肥胖的體格,撲飛著精巧的翼翅,看起來似乎可愛,而動作和表情各異,或驚,或怒,或喜,或憂,血色的瞳孔審視著周邊的世界,頓時倍增邪異的氣氛。六麵的燈壁上描畫著細長而蜿蜒的藤葉般的圖案,自然而嫋娜的向上生長,不著每一麵棱角的邊際。六麵潔白的燈壁上空著大塊的留白處,隱隱透露著暗弱的光亮。再上方便是同樣華麗的燈罩,皎潔如玉,向下勾曲的坡麵,六隻辟邪狀的神獸自上而下匍匐著,獠牙的口吻朝著側下方,正對著六個光潔的燈麵。而令人吃驚的是,燈罩的上方居然無從係扣,原來這奇怪的燈竟似乎漂浮在空中一般,靜靜的,一動不動。
忽然間,那燈核內的一絲將熄未熄的孱弱的燈光波地跳了一跳,便漲了一分光輝!而與此同時,隻在一瞬間,那祭台四周,遠遠近近環衛著的血族生靈便如失去自主一般,神情委頓,豐潤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片刻間,便似乎接近了老死般的狀態。
漸漸的,那空浮著的燈開始緩緩的旋轉,動的很慢,肉眼似乎剛剛能夠察覺,而那六個棱角上的小天使便如活過來一般,表情和動作相互輪替,凡人類應有的情緒和思感,都在臉上栩栩如生的展現,妙到纖毫,栩栩如生,讓人忘卻他們本是毫無生息的雕像。
一個無比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血海陣成,眾生化蝠,天運流轉,生生不息!”
話音未落,隻見那祭台四周環伺著如山如林的朱甲衛士,俱振臂而起,發出尖聲銳嘯,隻在片刻間便化為一隻隻龐大的血色蝙蝠,呼啦啦地圍繞著祭台急速飛行,隨著更多的吸血蝙蝠的湧入,形成了一道血色的跌宕起伏的驚濤駭浪,發出暴風般的嘯音。
此時,方形祭台的四麵,四個朱衣白發的老者浮空而起,高舉著手中形態不一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詞,驟然齊聲怒喝,法杖頂端射出耀眼的光柱,瞬間擊中祭台四麵上那些怪獸的圖案。
原來那方形祭台的四個側麵上各雕刻著一個凶獸的圖案,那些凶獸或側目虎視,氣勢迫人,或弓腰縮頸,張勢欲撲,或騰躍而起,呈勢不可當威猛之態,或張開吞天巨口,噴出燎天烈焰,形態不一,猙獰欲出。
隻聽轟隆隆的巨響傳來,那方形祭台緩緩轉動,與此同時,四壁上的凶獸圖案上迸射出無比耀眼的光華,光華之中,那四大凶獸的圖案居然動了動,似乎片刻間便要掙脫牢籠而出。
大片血紅色的烏雲不斷的向這廣闊幽深的殿堂中央彙聚,此起彼伏的尖厲聲中,一道道血紅色光影振翅怒飛,忽然間如箭一般向著空域上方那座華麗的燈盞急射而去,卻不料根本不能接近那奇怪燈盞的方圓三丈之內,波波的撞擊在一個無形的阻隔上,頃刻間化為一團團血霧!六條辟邪狀的神獸瞬間活轉過來,口鼻俱張,瘋狂的吞噬著那一團團血霧。
更多的血色蝙蝠一往無前的衝向那個詭異莫測的燈盞,前赴後繼,似乎無有窮盡。血色霧團愈發顯得濃重,漸漸將整個燈盞籠罩在內。
“卡拉奧特蘭之燈永遠不滅!吾族將萬代長存!正是由於你們無畏的犧牲,才換來我族長久以來的延續!願聖母之德長在,如卡拉奧特蘭之燈的永世之光,啟迪吾等心中的蒙昧,蕩滌著這汙濁世界的埃塵!”血族大祭司琴歌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晶瑩的淚光。琴歌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大聲道:“是時候了,諸位當戮力行事,打開這遠古神獸的封印!”
其餘三名祭司應聲而諾,血族的秘法在體內運轉到極致,隻聽暴喝聲中,手中的法杖迸發出更為耀眼的光柱,紛紛擊中那祭台四麵的圖案。四凶獸的圖騰仿佛瞬間又挪動了一下,迸發出瑰麗的光華。
“血祭吧!”琴歌仰空發出聲嘶力竭般的怒吼,突的張開口射出一道血柱,鮮紅的血柱激射在那凶獸的圖案上,便如擊碎了七彩琉璃一般,隨即傳來一聲亙絕萬古的怒吼,光影中一具龐大而彪悍的體軀破空而出,在空際顧盼怒吼,發泄著被幽禁萬載的憤懣。
其他三祭司如法炮製,體內精血迸發,一道道血箭持續激射在其他三麵的雕像上。血祭的光影中,其餘三大凶獸破開禁止紛紛現身,圍繞著祭台怒吼長嘯。那長嘯聲瞬間穿透這幽暗殿堂的空域,頃刻間穿透了芬葉城所有屏障,數不清的妖族聞聲嚇得簌簌發抖,紛紛現出本相,伏地不起。而諸妖王的心中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他們不禁想起祖輩們世傳的那個古老的傳說,那是妖族真正的始祖,掌控著通天徹地的力量,莫非,他們真的回來了嗎?驚喜和莫名的恐懼充斥著內心,妖王們說不得和那些平常視同草芥的同類一樣,伏下他們高傲的頭顱,做著虔誠的懺悔和祈禱。
怒吼聲中,四大凶獸躍入空際,張開吞天之口,以氣吞萬裏的威勢瘋狂吞噬著那些在空中翻飛的血色生靈,如長鯨吸水,瘋狂的攫食著這豐盛的獻祭。更多的血色蝙蝠從幽暗的角落如狂風暴雨般紛紜而至,或如飛蛾撲火般的義無反顧,在那華麗的燈盞前撞成碎末,或者輕易的被四凶獸的爪牙撕成碎片,卻毫不顧惜自己的生命。
在瘋狂的吞噬中,四大凶獸的體形愈發變得龐大,幽暗的雙瞳漸漸變成血色,不時射出一道道冷厲的凶光。
“我族萬載而來生息的忠實子民啊,不想今朝毀於一旦!”琴歌的心很痛,他知道,若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這樣做的。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琴歌無力的睜開雙眼,他發現守護神殿的大軍已經十去其七八,而四大凶獸的吞噬尚沒有停止的跡象,心中不禁異常的焦慮,暗忖,倘若不能滿足這些凶獸的肚量,便由十大祭司來完成最終的獻饗吧!
在琴歌焦慮的等待中,四大凶獸終於停止了吞噬。
四凶獸忽然齊齊發出驚天的咆哮,雙瞳中各射出一道血光,波的擊中那個蓮花基座中央旋轉的法陣,但聽嗡的一聲轟鳴,那個光華奪目的法陣頓時加速旋轉,越來越快,原先尚可分清的圖案已經模糊一片。
四大凶獸又齊齊發出一聲咆哮,瞳孔中射出的血光更為強烈,此時法陣中居然傳來隱隱的雷鳴。
琴歌凝神屏息,緊張的看著眼前的情形,在呼吸幾乎停止的刹那,那急速旋轉的法陣中猛的傳來一聲驚天的轟鳴,轟鳴聲中,法陣中爆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瞬間便擊中了上方的那一盞燈,而燈芯中的光芒頓時一暗!這詭異的情形讓琴歌目瞪口呆,這時候他真的擔心那盞燈會滅掉,他知道卡拉奧特蘭之燈是不滅的,倘若有一天這燈真的滅了,那正是血族滅亡的一天,也是這世界行將毀滅的一天,琴歌感到自己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在這近乎壓抑的氣氛中,琴歌忽然看到法陣中升起一個奇異的標識,那是一個逆向的卐字,順著白色的光柱向上方浮起,迸發出攝人魂魄的血色光芒,卐字在緩緩轉動中上升,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與上方那盞卡拉奧特蘭之燈嗡嗡然地融彙在一起!
琴歌的腦海中瞬間傳來嗡的一聲轟鳴,殘存的精神力隨之被抽泄一空,在意識幾乎崩潰的邊緣,琴歌看到那一盞幾乎熄滅的燈瞬間亮了起來,似乎並不如何耀眼,卻照亮了這幽暗殿堂的任一個角落。
卡拉奧特蘭之燈緩緩的轉動著,暈紅的光芒有節律的擴散著,而在這血色光芒的中間蘊藏著一種極其強大的力量,這力量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便穿越了一切時空阻隔,到達了凡有生靈居住的每一個位麵。
陰暗而幽森的峽穀之內,一隻隻倒掛在藤條上吸血蝙蝠,從沉睡中睜開精光熠熠的眼睛,驚恐的看著詭異莫測的天空,忽然撲棱棱飛起來,越飛越快,如旋風般擁擠在一處,漸漸幻化為一個詭異的身形,潔白而細膩的麵龐,挺峭而細長的鼻翼,如畫的雙眉斜飛如鬢,偏偏一雙眸子爆射出攝人的血光,尖尖十指從寬大的袍袖間彈出,如刀般劃破空際,口中發出桀桀怪笑,這笑後來竟變成了哭,在陰森森的峽穀內傳出很遠很遠……
“吾等貴為親王又能如何?但有血誓之約又何可辟易?便是修煉萬載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為人作嫁?隻是,隻是這罪孽尚要算到人族的頭上!哈哈……”那詭異的身形仰天長笑,雙臂一振,片刻間又化為萬千的蝙蝠,撲棱著肥大的肉翅飛向血色中的遠空,未料在飛翔的一瞬間忽然直直的掉下來,卜卜的跌落在荒原上,化為一隻隻幹癟的屍身。
這枯死的荒原上墳塚重疊,淩亂的石碑或倒或斜,一眼望去,更是茫茫看不見邊際。叢生的雜草間,矗立著一支高大的十字架,一隻夜梟怪叫著,忽然從十字架的頂端疾飛而去。
在一輪血色月牙的映射下,這荒涼的墓地更顯得陰森恐怖。
便在此時,一座座墓穴的棺木忽然緩緩打開,縫隙間,一隻隻蒼白的手掌探出來,一具具僵臥千年的吸血鬼從棺木中掙紮爬出,紛紛出現在這陰森恐怖的墓地中,短時間之內,這荒原墓地上幾乎站滿了吸血鬼。
“天罰將至,奈何奈何?”群鬼在月色下惆悵相望,麵上露出極端驚懼之色。
而那肉眼無法看見的力量仍在不停地律動著,如旋風般毫不留情的攫走那些或強或弱者的生息,涓滴不棄!群鬼隨之發出痛入骨髓的哀鳴,身體內積聚千年萬年的修為一朝竟然被抽去大半!吸血鬼們的眼中充滿了怨恨,卻無力阻擋這上天的懲罰,哀鳴聲中,眾鬼蜷縮為一具具幹屍,相互枕藉在枯敗的草間。
鬼殺荒原上一片死寂,一眼望去,看不見任何活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