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十年,最後隻判了十年。我有氣無力地走出法院的大門,在附近的樹上尋找發出“哢嚓”聲的鳥,可是那幾棵鬱鬱蔥蔥的大樹上一片死寂。

我無法接受桑螵蛸有罪的說法,我記得托爾斯泰說過,審判隻是為了展現一下審判者的力量。可是我也知道法律的難處,一切隻能按照條文,按照搜集來的證據,而這些都對桑螵蛸不利。

我搭了一輛公交車,公交車上沒什麼人。我坐在窗邊,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剛下過一場大雨,行道樹洗刷得閃閃發亮。正午的太陽還在烏雲裏,空氣中彌漫著涼爽的風。兩個高中女生穿著同樣的衣服手拉著手穿過幹淨的馬路,白色帶黑色條紋的T恤,多美的校服,或者不是校服,隻是她們買了相同的衣服。

公交車就要到站,一個小男孩站在門邊,沒有人陪同。他一個人站著,十分安靜,穿著中國足球隊的白色球衣。小時候我也渴望著這樣一件球衣,白色的紅色的都可以。

公交車停下,廣播播放著站名。我看到窗外一個咖啡色的招牌,用白色的字體寫著“咖啡色”。我萌生去裏麵坐坐的衝動,於是跟著那個小男孩一起下了車。

走進咖啡廳,我要了一杯拿鐵,坐在靠窗的位置。咖啡廳裏沒什麼人,稀稀落落地坐著。我期盼王姍兒就在這些人裏麵,可是當然沒有看到她。我在動畫學院女生寢室樓下等過一天,也沒有看到她。她似乎比許詩更加的虛幻,雖然我確定她是真實的存在。

我挑了一本足球雜誌,這是最新一期,講述巴西世界杯的場館。我喜歡的國際米蘭照例輸球。我慢慢地翻看,雜誌後麵還展示巴西的足球寶貝。這個雜誌就是有這個慣例,小時候蕭揚塵借我的雜誌,他都是直接翻到後麵看寶貝的。

我把雜誌重新放回架子上,喝掉杯中早已冷卻的液體,結賬離開了“咖啡色”。

離大學城隻有兩站路,我決定步行回去。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有些人打起了雨傘,我看著路上每一個行人,我想象著,能和王姍兒不期而遇。

或許在某一個遠處,她正在向我走來,穿著一件金黃色的連衣裙,散發著鬱金香的氣味。她微笑著,披散著長發;或許我們早已擦肩而過,她在遠處看見了我,於是她用雨傘遮住了臉。她的雨傘,我想起了她的雨傘,它曾經為我遮雨,她曾經和我一起淋雨。

我走上一座天橋,兩邊是高聳入雲的大樓。天空在高樓之間顯得狹窄,一條無盡的筆直的道路,遠遠地通向虛無,滿載無數的車輛,通往虛無。

我走到了星期八酒吧的門前,我看著招牌上“星期八”三個字,心中刺痛。我走進了酒吧。

酒吧在白天總是生意不佳,隻有我一個顧客。一個男調酒師在吧台和兩個女服務員打情罵俏。吧台後麵是普希金和拜倫的畫像,那是兩個英年早逝的詩人,熱愛自由,從不歌功頌德的真正詩人。

我獨自坐在沙發,服務員並不理我,他們等著我自己去吧台要點什麼。可是我坐著,酒吧十分安靜,沒有一點音樂。我想起很久以前和李小飛的一次見麵,那時酒吧就如同現在一樣的安靜。感覺之中,那似乎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其實,也不過幾個月吧。那是我和李小飛第一次單獨的見麵,那天,我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等她,正巧,就是現在這張沙發。我看著對麵空空如也的座位,那時候李小飛之所以約我出來,原來,原來是因為我的腦袋已經安裝了他們的芯片。我想起那天我要的是“阿拉伯酒”,端上來的卻是一杯咖啡。我想起她要的是白蘭地,或許是威士忌,我已經記不太清。我記得她的微笑,她黑色的手套。

一個女服務員走到我的麵前,她在我的麵前擺了一本精裝書。我當然知道,那是他們的酒單,可是我沒有翻開,而是被它的書名吸引--“今天星期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