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族滅亡
他的家，在忘川族，族滅，他的家早已經沒有了。
那隻是一句淺描淡寫的謊言罷了，卻沒有想到，他至死都沒有忘懷。
這一次，她跪在泥土裏，同樣哭得歇斯底裏，“你忘了，家早已經沒有了……”
他的手繞到了她的背後，將她抱了起來，他的眼底，滲落了濃烈的鮮血，“塵寰，求你救救我！我若不魂歸故土，我怎樣都安寧不了，因為我本就是魂奴。”
梅華妝死死凝視著他的眼，突然有一瞬間失去了反應，“魂奴？”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死去吧！一個正常人，生前被萬箭穿心，死後被塵封地底多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怎麼可能還活著，那不是正常人，我又會是什麼。”
少年勾起唇角，露出一記蒼白而濃豔的笑靨，那笑刺的人雙眼生痛，他被塵封了多年，光陰似在他身上定格，他從未老去，鮮活如此，也好似從未經曆過一場死亡。
“我是從忘川遊離到人間的豔鬼，褚琇偷偷收留了我，賜我奴隸之身，忘川族滅之日，我救了她一命，欠她的早已經還清了，而她在走之時曾經告訴過我，你身上藏了一件寶物，可以讓我重回地獄。”
他對上她怔怔的眼，哀傷地說，“我想回家了，人間終究不適合我……”
一語驚破天際，她近乎失語，“你是豔鬼？真正的鬼？這怎麼可能？”
見她不信，他十指輕拈，指尖縈繞著一縷灼烈的火光，他的指尖一彈，那光彈落在地，竟然開出了紅蓮的幻影，“那便是紅蓮業火，能灼燒一切的烈火，而這火隻有地獄才有。”
原地傳出轟隆一聲巨響，地底塌陷下去，那一小縷火光，竟然讓整片土地都被砸穿。
“塵寰，現在你信了嗎？”
他還是像當年一樣笑得顛倒眾生，可又是那樣的陌生，她想，自己錯失他的多年，到底是不可彌補了。
她想觸碰他，看看這個豔鬼的麵容是真還是假，卻遲遲都下不去手，最終，她啞著嗓子問道，“你接近我，為的也是我身上的寶物？”
“是！”
他答，擲地有聲，毫不遲疑。
那一刹，她說不出心裏是酸楚的，還是無奈的，心中如打翻五味壇，各種滋味都有。
可她畢竟是經曆大起大落的人，很快就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你看著我，我親口告訴你。”她的手穿梭在他如瀑散落的三千青絲裏，他沒有動作，任她扶住了他的頭，她貼近他的眼，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可以說是親密無間。
少年的長睫如蝶翼般顫栗，抖落了無盡的妖邪之光。
終於，他等待了良久，她才以一種命令的語氣說道，“我可以讓你回家，可你必須要保證我也有家可回。”
他們之間，顛倒往複，如今隻剩下了交易。
他身上冰冷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尖，“你能做褚琇的奴隸，自然也能做我的奴隸，我若大仇得報，自然會放你離去。”
“和我做一個交易吧！我要借你鬼神的力量，來為我報仇雪恨。”
話畢，她撲上他的身，埋頭他的頸，狠狠咬了下去，血水沿著她的唇角蜿蜒而下，“這樣的話，你就騙不了我了。”
少年低頭凝視著她留下的傷痕，竟發現除了傷痕，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契約圖騰，“你給我下了禁製？”
果真是個精明的女人，和她做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
可惜，她遇上的人，是他。
黑暗裏，他那雙眼，現出了詭紅色與墨色交疊的光。
“你是個騙子，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騙我了，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我不會給你留下任何背叛的機會。”她舔過唇角猩紅的鮮血，神情幾分邪佞，“宴傾，你曾是褚琇的奴隸，但現在你是我的奴隸，我賜你一個新的名字，便叫你璽夜吧！”
少年默默地在心裏念出了“璽夜”二字，心中有什麼複雜的情愫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他那顆空蕩蕩的心，竟然泛上了一絲春筍破土似的悸痛。
“來，我帶你走。”
女子的手朝他伸出，掌心綻現出金色的契約圖騰，少年不受控製地接過她的手，“主人？嗬！”
他幽幽地笑了一聲，不明意味。
在她的牽引下，他踏著雨水，隨她一起離去。
不知不覺中，沉淪了一夜的天幕被陽光撥開，萬千煜煜的光芒透過天幕，散落了下來。
雨水洗禮後的土地，露出了地底更深的秘密，那是一架久經歲月的枯骨，枯骨旁，有一塊玉佩，借著陽光看去，依稀可見，一隻淩空招展的燕子，它屬於過往，和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