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凜冽刀
一記驚雷劈落,慘白的光照著他的臉,也越發的慘白,“你曾和明鬱私奔,我知道這和私情無關,你隻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引誘他離去,在路途中將他殺害,可惜你並沒有動手,真正被引誘的人是你自己,你想就此隨他一起離去,去天涯海角,再也不想回到這裏,可那終究是一個妄想。”
他淒惻而語,“我奉命將你們抓來,我看見你眼中的厭惡,一點也沒少,要說變化的,就是你眼中還多出了一股恨意,固然我想盡一切辦法,也改變不了自己是盾的事實,就是我這盾,牽製了你的餘生,我後悔了,我不想成為你的敵人。”
梅華妝暗暗垂眸,是啊,她亦有了私欲,她本以為她就是為報仇雪恨而生的,可誰能料到,在這種疲勞奔命中,她竟滋生出了那樣一種罪惡的情感。
她要自由,然這自由終讓她深陷深淵。
“而後來呢……”少年麵染淒迷,淡緋色的唇瓣抿開了一道細線,“有人告發我和明鬱勾結在一起,陛下對我起疑,而你眼中的厭惡更深,我不知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算對……我從來沒有和他勾結,我隻是想讓明鬱,帶你遠走天涯,我希望你能夠自由,這金絲籠,囚禁我一人就足夠了。”
結果,明鬱未有動心,他卻被活捉,世上的傻子何其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他所付出的一切心血,都在那一夜化成了虛無。
他虛弱地笑了笑,“陛下畢竟是陛下,他最終將我壓到刑台,賜我萬人刀伐,他說,他不需要一個暴露在陽光底下的影衛,也不需要一個有異心的枕邊人,再後來,我看到你跪坐在我身前,終於那眼底不再有厭惡,我想,我大概是得到了什麼,也是生平裏,我第一次嚐到了女人的眼淚,原來是苦澀的。”
他的手撫過她的眼角,顫栗不止,他的臉上遍布著難過,“對不起,害你流淚了。”
“你確實要對我道歉……”她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對著他一陣怒吼,“你知道我曾經曆了什麼嗎?那個你死後的雨夜裏,我一度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所以我變得不人不鬼,受盡折磨到了現在,你居然並沒有死,沒死還等著我來救你,你告訴我,你和廢物有什麼兩樣?”
“那你把這些年裏受的苦難都說給我聽,我會向你贖罪。”
在他悲怮的目光,她的手,緩緩垂下。
“都過去了……”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洗盡了她的眼淚,她的臉,泛著慘淡的白,“真的,都過去了……”
一如今夜這樣的大雨,明桓從殿外走來,全身上下都冒著寒氣,她在他異樣的目光下,驟然驚醒,他捧著她的臉,逼近她的眼,森森地對她說,“宴傾死了,被朕下令萬箭穿心而死,你知道嗎?”
他離去後,她呆怔在地,一夜未眠,隔日她被明桓召見,大殿內,明桓指著他的屍體,冷冷地對她說,“梅華啊,你看到了嗎?這便是背叛朕的下場,他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她跪在他的屍體前,第一次哭泣,她恨他,帶走了她的自由。
自從他死後,果不其然,她心中的自由就這樣徹底消失無蹤了。
她被明桓禁錮,做了他手中安分守己的一把刀,有多少年了,她活在陰謀算計裏,活得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告訴自己,不能如此下去,這把刀總會生鏽,而生鏽的刀會遭到主人的遺棄,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利”,她讓這把刀剜過了他的脖子。
刀是利器,最容易噬主。
“你騙盡世人,也騙不了我……”他止不住乖覺地笑,笑出了一臉含雜雨水的血色,“梅華夫人為什麼會敗?是你想讓自己失敗吧!你很明白,隻有這樣,才能走出陛下的視線。”
梅華妝驚異地看著他,那少年還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就像第二個自己。
就目前來說,最大的問題,便是他的存在。
她深吸了一口涼氣,毫不遲疑地指出,“你不可能還活著,當年我親眼看著你死去,看著你失去了最後的生息,可你現在怎麼還會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對我說話……”
“有執念的鬼死不了。”少年緩緩眯起眼,有幾分妖異的光綻現在他的眼底,“我在墓穴裏等候了你多年,等待你對我實現諾言,我知道,你從未騙過我,自然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覆在腐朽的棺木裏,那雙蒼白的手,微微招展,“來,帶我回家吧!”
梅華妝捂住心髒,一瞬心悸。
他還記得,他死去的那一日,她曾跪坐他的身邊,抱著他,痛哭著說,“我一定要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