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屈英聽說弟弟辦了企業，抽空回了一趟娘家。
小區街上家家門口碼著礦泉水，白天隻有一些老人、小孩在家守屋，大多數青壯年都到礦泉水公司幹活去了，再也沒有人當街打牌了。
孫素梅每日送孩子上學回來後，就在家做些針線活，不時陪著瘋婆婆說話。近來瘋婆婆精神愉快，她為兒子創業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屈英一進門，屈大媽就笑了。
孫素梅搶先對屈英說起了湘武辦礦泉水公司的事，滿嘴都是讚揚。
屈英說：“我聽說弟弟貸了款，我有些擔心。”
孫素梅說：“不用擔心，辦企業嘛，哪能不要成本？釣魚還得投餌呢。”
屈英說：“這事我想都不敢想，湘武也真夠膽子大的，叫人心懸呀。”
孫素梅說：“聽人家說，湘武已經歸還了一部分欠款了，估計還有一年半載就還清了哩。”
屈大媽說：“由他去吧，大家都說辦得好，我想也錯不到哪裏去。”
屈湘武平日都沒在家，屈英想見見弟弟，她就來到桂花山，在公司找了好久，沒見到湘武。
尹玉碧一身潔白地笑著迎出來，喚了一聲屈英姐，領著她在辦公室就坐。
屈英問湘武哪裏去了。
尹玉碧說：“聯係銷售去了，這一陣子還不會回來。”
屈英隨後在車間裏看了看，見大家都在忙著，就回家了。
就在這樣的日子裏，尚丙球再一次製造麻煩，給屈湘武一個沉重的打擊。
尚丙球在北寨村也有一個情婦，名叫劉夢巧。她在家中開了一個南貨店，尚丙球到北寨村常常停留在劉夢巧家。平日，他隨身帶著的那些小瓶裝的“多鞭酒”都是劉夢巧給的。雖說是給，尚丙球並沒讓她吃虧，鄉政府日常所要采購的東西，都由劉夢巧店裏按時供給。發票上尚丙球一支筆簽字，那價錢可不含糊，較之市場價要貴幾倍。鄉政府的人心裏明白，但誰也不敢吭聲。
這天，尚丙球來到劉夢巧家。一見到“桂花牌”礦泉水擺在貨架上，便問：“你也賣這種礦泉水了？”
劉夢巧說：“這礦泉水很好賣，價格又便宜，水的味道也不錯哩。”
她邊說邊打開一瓶送給尚丙球，請他品嚐。尚丙球不喝這水，把頭偏過一邊去。想起接連收到狀告自己的那些打印好了的上訴信，都一份一份在公文包中放著，便一臉不快，鼻孔裏哼了哼。其實，尚丙球並不知道這是苟眯子所為，他揣度是屈家那小子仍在作祟，暗自懷恨在心。
尚丙球曾經多次找過工商、稅務、技術監督等部門，都因尋不出礦泉水公司的紕漏，沒法下手。正尋思對屈湘武怎樣攻擊一次時，回頭瞥見劉夢巧那屋角上有一大堆喝過了礦泉水的空瓶。尚丙球拿起一隻空瓶看了看，猛然心生一計，狡黠地笑了起來。隨後，尚丙球擁著劉夢巧上床，俯在她的耳邊麵授機宜，叫她好好配合他一次。
劉夢巧開始還有些猶豫。尚丙球連忙從公文包中取出那幾份被打印好了的匿名信讓她看。劉夢巧接過這些有上級領導批示過的投訴信，睃了幾眼，見有揭發尚丙球“性賄賂”交易一句，格外刺眼，立刻自覺與尚丙球站在統一戰線上來了。說：“這家夥陰險呢，他不斷地給你告狀，給你製造事端，親愛的，我要為你出了這口氣。”
尚丙球沒吱氣，隻是久久地吻著劉夢巧，表示認可。兩人酣暢淋漓做完之後，陰謀也隨之產生了。
劉夢巧不願看著尚丙球受攻擊，表示要給予還擊，她立刻拿過桂花牌礦泉水空瓶，灌上若幹瓶髒水，擰上瓶蓋，用萬能膠沾合，讓人家看不出破綻，做得天衣無縫。接著，她向消費者協會提出控訴，要求索賠。並謊稱：北寨村不少人喝了這種水惡心嘔吐、拉肚子。
隨後，消費者協會讓衛生部門檢查過了，水的細菌超標，不符合飲用。尚丙球獲得這一事情的進展後，作了一次緊急動員，讓工商、技術監督、衛生、消費者協會與馬石鄉的治安員聯合行動，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到桂花山來了。
這一次，不等細五爹從小區搬兵，那位鄉治安員率先衝進車間就拉了電閘，將員工們趕了出來，然後砰地關上流水線車間大門，貼上早已準備好了的封條。
衛生部門認定礦泉水不合格，在倉庫大門上也貼上封條，並取走了衛生合格證。工商部門也摘下了企業經營許可證。
一切都在這一瞬間發生了。屈湘武還沒弄清怎麼回事，消費者協會的人將一份索賠通知單啪地扔在經理辦公室桌子上，一夥人就揚長而去。
員工們紛紛追問：“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答，他們隻顧沿來路朝回走。
尹玉碧問道：“我們究竟錯在哪裏？你們怎麼能這樣蠻不講理啊？”
鄉治安員惡狠狠地說：“回頭問你們的經理去！”
尹玉碧急得跑到經理室門口，見屈湘武呆坐在那裏，她忍不住哭了：“湘武，這是怎麼回事？”
鄒滿媳婦也紅著眼不說話，員工們在外麵吵吵鬧鬧。小區的人隨著細五爹趕來時，見那一夥人都走了，細五爹叫嚷道：“撕了那狗日的封條，撕了！犯了法由老子承擔，掉了腦殼隻有一碗口大的疤，老子不怕！”
老秀才歎息著勸細五爹不要胡來。
不少女工哭喊著：“天啦，我們還有不有活路？”
屈湘武坐著還是一動也不動，他擔心人家不會放過自己，每日作事謹小慎微，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大意，可這不測風雲還是發生了。礦泉水公司開業不到半年，事件接連不斷，雖說創了一些利潤，可一轉眼就賠的賠，罰的罰，如此生存，這企業還辦得下去麼？
尹玉碧難受，走近屈湘武推了推他的肩膀問：“怎麼辦啦，我的好兄弟？”
屈湘武胸膛一陣陣起伏，好久才說：“叫大家先回去，暫時放假唄。”
尹玉碧站著不動，吃驚地看著屈湘武。
屈湘武火了，大聲說：“叫大家回去，你聽見了沒有？公司歇業。”
尹玉碧走出辦公室，讓員工們與小區來的人都各自回去了。她不放心屈湘武一個人留在這裏，她擔心這位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弟弟經受不起這麼大的打擊，自己搬一張凳子，坐在門口盯著屈湘武，不願離開。
屈湘武對她說：“你也回去吧。”
尹玉碧抽泣著說：“我不回去，我怎麼向小區的人交待？湘武，好兄弟，你要想開一點，有什麼心裏話，你隻管對我說吧。”
屈湘武沒吭聲，仔細地看了那張索賠通知單。他看過好幾遍了，他的內心焦灼，開始一個字也沒讀進去，這時才靜心讀完，知道是衛生質量的關把得不牢，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抓起那張紙走到門口扔給尹玉碧。沒好氣地說：“你看，你仔細看看，都是你！我說過多少遍了，要把住質量關，質量是企業生存的命根子，你就是拿這話當耳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