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潛修
在華振中將軍旅寓裏，會見了葉挺將軍。我們曾在上海會過，便開門見山地要求他發表點意見――抗戰進入新階段的意見。他笑著說：“不談這些，不談這些――你們大概想知道郭沫若先生的事情，我們剛從漢口來，對你們講點關於他的消息吧。”於是，葉將軍接著說些郭先生在漢口的情形，說中央將任他以某要職，而他卻願以在野之身，從事救亡工作；朋友們也多有勸他就任的。我們的談話，也就從此展開。
問：葉將軍的隊伍組織就緒了嗎？
答：已就緒了。
問：這一次到粵，觀感怎樣？
答：剛才回來，但和幾位朋友談過，知道已經進步得很多。
問：漢口情形，告訴我們一些好麼？
答：漢口曾經有過和平空氣，很引起社會反感。抗戰一經展開，不論誰主張和平，都絕對不會成功的。
問：將軍對於東戰場的感想？
答：我隻在那邊兩個星期。所有感想和大家一樣。已有很多武裝同誌和作家們說過了。雖然已經達到了消耗戰的目的，未免付的代價太大。
問：對於新階段抗戰的意見？
答：隻有抗戰下去。我們若是和，隻有內部崩潰。希望能得到統一的意見圖和，那更困難――絕不可能。主和的隻有自陷於漢奸的地位。日本帝國主義者的冒險進攻除了把我們屈服了，或整個占領，不自動罷手。目前敵人的進攻，趨重於津浦隴海兩線，顯有直撲武漢的企圖。
問：我們呢？
答：我們為了對抗強敵，更應加緊集中。――這中央久在致力，也許在社會上看起來覺得很慢。――在軍事上，我們要全線采取攻勢。要運用運動戰和遊擊戰。要發動民力，配合主力。我以為我國人民艱苦精神和蘇聯人民一樣，支持兩三年，絕非難事。日本占據了的區域，它的政治影響，並不能深入民間；從漢奸傀儡組織的難產和荏弱，便可顯然地看出來。還有，就日本的軍事、政治、財政、民氣、士氣……合起來和我國對比起來，我們也是占優勢的。單就軍隊來講，敵人除了軍器好些，下級軍官比較有修養些，兵士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至於，敵人用盡方法想分化我們，我相信它們不會得到成功的。我們是全國統一了。政府、軍隊、人民，已打成了一片。隻須政府能再盡力使人民相信，我們就更全國一條心了。總之，我相信中國絕不會亡的。至多，不過是，也許有一部分落後的敗類，像北方那些粉墨登場的漢奸，甘受敵人利用而已。但他們對於全局，無足輕重。他們本來是已經腐爛敗壞了的東西，在抗戰中把原形更明顯地在全國同胞麵前現出來了，使大家都能認個清楚，這倒是一件幸事。――免得以後再毒害或作祟我們的國家。
問：關於對日絕交，將軍表示點意見怎樣？
答：我主張馬上絕交。一般所顧慮的，是敵人會封鎖我們的海岸線。實在，敵人並且還想斷絕我們陸上的國際交通線呢。敵軍現在北戰場西戰場正有這種企圖。不過，我們的國際路線，陸上的，敵人固無法切斷，就是海岸的，它也封鎖不了。我們看看西班牙，它的海岸線那麼短，叛軍想盡方法封鎖，到了現在，仍然是阻止不了它們的軍火輸入。我們，比西班牙，具有更優越的條件。
問：近來因為抗戰展開，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也常見有理論的鬥爭。將軍也發表一點意見好不好？
答：這個，你們都比我了解。我生來就是個軍人的性格，學別的部門弄不成，到底又轉上軍事的路上的。真的，對於思想這個問題，我並不考慮。――我不信某一種思想，可以千年萬年不變。――我是個軍人，在目前，隻想怎樣戰勝日本。說不定，我明天就會（打仗）打死了。思想這個問題，等到抗戰勝利之後，讓國民自己去選擇吧！（將軍說到這裏，停一停，又補充他的意見）一種思想，總要合乎時代需要。孔子的時代，需要孔子的思想。到現在，我想就是孔子再生，他也不會老抱住他的“論語”不變的。
記者在談話中，打量著葉將軍的表儀：一個適中身材，紅潤的麵色，英俊之氣，呈露眉宇，整潔的藏青西裝，在他身上分外襯托得他是那麼年輕、那麼瀟灑。我覺得他現在的光和景，與郭沫若先生北伐中所描寫的他並沒有什麼改變。便脫口地―
問：先生離開學校生活有多少年了――依然像個大學生？
答：二十多年了。但我處處保持著學生時代的精神和態度，自己也仍然覺著自己是一個學生啊。
（原載於《救亡日報》193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