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英眼中一亮,喜道:“真的?”昭風道:“黃兄放心,此事錯不在你,更何況你天資卓越,我要是白館主,一定舍不得趕你走。”黃英慌道:“不……不……狄公子你過獎了,我……我……”昭風淡淡一笑。黃英鬆了一口氣,續道:“狄公子,你……你沒笑我劍術差,我就很感激了,我笨的很,哪裏有什麼天資,要說的話,也該是狄公子自己才對。”
昭風出生在帝王之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折人的氣度。黃英受慣了白眼,心中難免留有陰影,在昭風麵前不覺感到極大的壓抑,連話也說不上來。他終非蠢牛木馬,又一度醉心劍術,對身外之事看得較開,眼見昭風和善飄逸,另有一番灑脫的意味,說話也漸漸變得流暢。
正說話間,南遠山走進房內,身邊是一位文弱清瘦的中年人,身著青龍武館的武士服。黃英見了那中年人,臉色頓時煞白,張大了口。昭風心念一動,笑道:“黃兄,白館主親自前來,你的麵子可大得很哪!”那中年人正是白介甫,青龍武館的館主,他見昭風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又無形中化解了尷尬的氣氛,心中暗訝,細看了他一番,向南遠山道:“南館主,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狄雲風了,貴館收得好弟子啊,果然人中龍鳳。”南遠山嗬嗬一笑,點頭稱是。
白介甫回頭向黃英道:“你是本館第一組的弟子,黃英?”黃英道:“是,是,弟子見過館主。”他掙紮著要起身,白介甫上前一步,輕輕按住他,道:“你有傷在身,不用行禮了。”黃英道:“是,多……多謝館主。”白介甫道:“我聽說你和年不才比劍的事了,他氣量狹小,你也不適合跟他學劍了。”黃英急道:“弟子……弟子該死,願……受任何處罰,隻求館主不要逐我出館。”白介甫擺了擺手,和聲道:“我並非要逐你出館,你以後隨我學劍吧。年不才我剛責罰過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黃英熱淚盈眶,顫聲道:“館主,我……我……”白介甫笑道:“你先隨我回館養傷,等傷好了,再來謝過南館主和狄雲風的救命之恩。”黃英這時恨不得肝腦塗地,以報館主寬容之德,哪還會有什麼異議,道:“是,一切全憑館主吩咐。”白介甫招來門外弟子,抬走黃英,又向南遠山辭別。
昭風看著他走出門外,眼中閃過激賞之色,白介甫能身為八大館主之首,量非幸致,此人委實有過人的能耐。南遠山輕歎一聲,道:“黃英劍術超凡,他這番回去,對本館可不知是福是禍啊。”昭風悠然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南遠山一擊掌,喝道:“不錯,我得失之心太重,險些困於小人之情,這些天我憂思交煎,擔心這,擔心那,竟是自尋煩惱了。”昭風道:“館主胸懷坦蕩,拿得起,放得下,雲風深感……佩服。”他本來要說的是“深感欣慰”,一想這是什麼話,對館主也能用這種口氣嗎?不嚇著南遠山才怪,所以及時改口。南遠山也沒聽出什麼,哈哈一笑,轉身出去,心中轉過一個念頭:“‘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小子好大的誌氣。”
……
和館內弟子一道用罷晚飯,回到房中,坐了一會兒,南風興衝衝地跑來,推門而入。昭風心中苦笑:“她倒是愈來愈長進,連拍門的功夫都省了。”南風一晃手中長劍,說道:“你不告而別,什麼東西也沒帶,到底是我這個師姐關心你,看我把什麼拿來了。”昭風伸手去接,南風陡地一縮手,讓他抓了個空,正要得意發笑,卻見昭風手臂暴漲,一伸一顫,長劍已到他手中。
南鳳大跺其腳,叫道:“狄雲風,你……你這個小混蛋。”昭風笑道:“多謝師姐。”南鳳怒道:“空口白話,一個‘謝’字能頂什麼用?我不希罕。”昭風道:“師姐但有要求,隻管說,我答應你便是。”
南風轉怒為喜,大聲道:“好,等得就是這句話。我要聽一聽你在外邊的見聞,還有,你惹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害得我們成天呆在館裏,哪兒也去不成,來京城許多天了,竟沒好好見識一下,剛才我提起這件事,爹爹又說會試之期快到了,讓我們專心修煉武技,不許四處閑逛。真是掃興,你想啊,參試是歸師兄他們的事,與我們何幹?我要你向爹爹求情,準我們出去遊玩,爹爹那麼喜歡你,一定會答應的。”
昭風道:“其實不用我求情,你隻消和館主說,你隻是看一看風物,觀賞一下京城繁華,絕不使性子,絕不惹事生非,絕不亂說話,絕不得罪人……我想館主通情達理,見你這麼乖,自然讓你出去的。”南鳳道:“你是說,爹爹不放心我?”昭風道:“這裏不比日金城,龍蛇混雜,一不小心便會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館主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你好。”
南鳳道:“哼,為我好,說得動聽。我早就長大了,分得清是非輕重,爹爹卻當我是小孩子,真是為我好嗎?”昭風道:“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個惡公子欺負一個弱質女子,你怎麼辦?”南鳳一拍桌子,怒道:“這還了得,我一掌打死那個王八蛋。”昭風苦笑道:“假如他是某個王公大臣的至親呢……”南鳳恨聲道:“我管他是誰,便是當今皇子,隻要他做下了惡事,我一樣照打。”昭風搖了搖頭,心知說了也等於白說。
南鳳平息了怒氣,道:“盡說這些幹嘛?又不是真的。我明天去告訴爹爹,我不亂說話,不得罪人,不使性子……總之,說到他放我出去為止。好了,你給我講一講你去過的地方,有些什麼趣事。”
昭風信口道來,平安鎮的平安老店、野城的鸚鵡樓、北國荒原的風光、東海之畔的日出美景、幾大城池的風俗樣貌……卻隻字不提自身的遭遇。
在他清妙的言詞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獸,都染上了自然的靈氣,栩栩如生。南鳳聽得津津有味,腦海裏浮現出一幅幅畫麵,好似親眼見到了一般。她一刻閑不住,問這問那,糾纏到深夜才興盡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昭風便一心陪歸、陰、楊三人練武,他用七大武館的絕技和三人對拆,間或指點一二,務必要他們領會臨機變化之道。歸承應的槍法造詣最高,領悟力也最強。
昭風先一成不變地使出各館絕技,歸承應單使一路落雨槍法,鬥了個旗鼓相當。昭風又略加變化,臨機變動,針對他的槍法特點施為,拳法不是原來的拳法,但又是原來的拳法,劍法不是原來的劍法,但又是原來的劍法,招中本意不變,形式卻有千千萬萬種,這一次是如此這般,下一次是這般如此。歸承應目不迷,眼不亂,一套槍法翻來覆去,任意生勢,堪堪抵敵的住,幾日的工夫,槍法淬煉的越發精純,更上層樓,三人中以他的進步最大。
陰克魯、楊觀也各有所得,兩人資質有限,昭風不想他們誤入歧途,大多使用中規中矩的招式,偶爾即時化用,隻為了鍛煉他們的心誌,遇到任何變數也不能亂了心神,一杆鋼槍在手,應當無所畏懼,處變不驚。
其他弟子在一邊觀看,因奉館主嚴令,不敢肆意打擾。南鳳最終說服了南遠山,成日價和金艾、古道出去溜達,至晚方回。夏武、夏功陪他們外出一回,以後說什麼也不肯了,對他們來說,武技的魅力高於一切,一天到晚比參試的人還忙,得空便過來觀摩。
這一日南鳳回來的早,正碰到昭風在演練青龍劍法,用的是一柄普通的鐵劍,光色黯淡。她突發奇想,跑去昭風房裏,取來“殘月一夜照流水”,喝道:“接招!”抽出長劍,向昭風削去。昭風劍鋒翻轉,啪的一響,劍身對劍身,搭在了寶劍之上。南鳳運力回奪,卻紋絲不動,原來昭風的內力貫注劍身,粘住了不放。她幹脆放開劍柄,道:“我好心替你拿劍來,你不領情也罷了,還仗勢欺人。”楊觀笑道:“大小姐,小師弟他仗得誰的勢?欺得又是什麼人?”南鳳橫了他一眼,嗔道:“要你來管,用心練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