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初中、高中,在這漫長的十年中,我慢慢遠離了那些熟知我的所謂的青梅和竹馬們,認識了新的人,交到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交際圈子,我慢慢放開了自己,有時甚至會覺得也不過如此。可是啊,這虛假的幸福卻那麼短暫。我也許可以忘了,別人卻會在不經意間提起。
應該是在高二,晚飯時間,在學校教學樓旁碰到一個小學同學。擦身而過時,她突然問了一句:“你的病怎麼樣了?”那一刻,我如墜冰窟。當時正是夏天,我卻猛然間打了一個寒噤,太冷了,冷得我都說不出話,隻記得模模糊糊地應了她一句就匆忙離開了。事後自己是怎麼回到教室的都完全不知道。
或許對於她來說,那隻是對一個久不相見的認識的朋友的一個簡單的問候,卻揭開了我的傷疤,血肉模糊,痛徹心扉。我真是太傻了,就算我忘記了,也還會有人記得在我最不防備的時候刺我一劍,提醒我,我是不一樣的。
罷了,我要遠遠的走開,這裏是我的家鄉,卻沒有我停泊的地方。我的心是柔軟的蚌肉,我要給它世界上最堅硬的殼,提防四麵八方隨時可能刺來的風刀霜劍。家鄉,多麼溫暖的一個詞啊,卻再也不能溫暖我,我注定要漂泊,直到在某個地方安靜的死去才能再回到我的故鄉。
到那時,我才可以深深地沉眠在故鄉芬芳泥土裏,在媽媽栽下的馥鬱花香中安靜的永遠睡去。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暗暗期待這種永恒的沉睡可以盡快到來,讓我可以不再煩憂。很多次,我都已經拿起了銳利的刀,試著要割破自己的手腕,欣賞血液噴湧的美景,但終究還是缺乏勇氣,隻能慢慢在蒼涼的時光中看著歲月蹉跎、消磨、蒼老,一直到腐朽。
1995年,我參加了全國統一高考,拿了一個不高不低的分數。填誌願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所遠在東北的大學。通知書到達那天,我記得心裏是空落落,十多年我一直未離開家鄉這個希望而努力著。現在,願望終於達成了,終於可以遠離家鄉了,我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在奧運會開幕式舉行時,我背井離鄉,一個人遠赴東北。記得當時在空曠的火車站等待登車時我並沒有感覺到難過,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感溢滿胸懷,終於離開了,終於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但是,我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了。軍訓期間,有體檢!雖然我沒有參加軍訓,已經引得同學議論紛紛,但我仍希望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肆無忌憚的歡笑。可是那些都離我太遠了。排隊時,我有種要逃跑的衝動,幾次想要借故離開,卻沒有付諸行動,我一直知道我是懦弱的,卻從沒有那樣強烈地討厭過自己,我幾乎可以預見,我的大學生活會毀在這次體檢上,會毀在我的懦弱上。我幾乎快要哭了,但我隻能和相熟的朋友抱怨那天的陽光太烈,學長太凶。我的悲傷,不能放在陽光下。
後來的發展也沒出乎我的預料,他們還是知道了我的殘破軀殼,收到幾句無關痛癢的關懷和若有若無的排斥。我真想撕爛他們的嘴,打破他們臉上不知所謂的同情,我恨,恨那些的高高在上的人,恨他們在言談間表現出的優越感,可惜我的恨於他們而言是毫無意義的。我隻能敷衍她的關心,做出一個感激不盡的樣子,然後轉身,安靜地離開這個快讓我窒息的空間。
現在,想離開這個學校已經不現實的了,除非我願意自動輟學,可媽媽的殷切期盼,我十多年的努力都要化為流水,我不甘心。我父母隻是普普通通的農民,無力為我轉校,我隻能狠下心來,在這裏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