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才是真——小記遲子建
1987年春,我剛從中閩作協創作研究室調到備迅文學院主持教學行政工作,而魯迅文學院第二屆文學創作進修班也正好開學。這期進修班,有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作家和文學愛好者七十餘人,陣容相當強大。來自北疆大興安嶺的青年女作家遲子建也在這個班裏。她以前雖然已有《北極村童話》等一批作品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但仍顯得很靦腆,不大想意拋頭露麵,這跟那些惟恐人們不注意她們,總想出點風頭,以引起人們的注意,虛榮心很強的青年女作家很不一樣。記得開學好久了,她才同一位來自洛陽的同宿舍的女學員郭萍起來我的辦公室裏小坐閑聊,於是我才算認識了她,得知她畢業於加格達奇師範學校,來魯迅文學院進修前就在她的母校任教。她那些年來是一邊教書一邊寫小說的,寫她在北國的生活感受,也寫她青春的夢想。可能一開始寫作,她並沒有打算當作家,但寫著寫著卻成了作家,而且是著名作家,這可能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記得那一次我同她及郭萍還一起特地到魯迅文學院校門口合照了一張相片,作為紀念。這張相片至今仍珍藏著,偶爾拿出來一看,瞥見遲子建那種清純與樸素,就會回憶起那次短暫而美好的第一次見麵,魯迅文學院第二期文學創作進修班於1987年7月結業後,大部分學員轉到西北大學首屆作家班學習,遲子建亦在其中。她到西安後不怎麼寫信但當年10月,我有機會到西安為魯迅文學院的函授學員設點麵授,子建得知此消息,當天即趕到我下榻的一個小招待所來看望我,適逢我外出,還留下便函,希望我能去西北大學見見她和她的同學們。當我從外麵回到招待所見到子建留下的便函時,一股暖意湧上心頭。因為當天天色已晚,在西安人生地不熟,不便去西北大學看望他們,但翌日清展,我推掉別的約會,趕到了西北大學。遲子建和她的同學們見到我,自然也喜出望外。記得那天在西北大學待了整整一犬,同在西北大學作家班學習的原魯院二期進絛的學生們一個個聊了聊學習近況。當然,更多的時間是給了遲子建。記得不僅同她一起在西北大學的學生食堂裏吃了一頓午飯,還看了她的幾箱小說近作的初稿。這次較長時間的閑聊,使我進一步認識了遲子建,更多地發現她內在的淳樸與真情,在魯迅文學院工作的12年中,聽過我的課,可以稱為我的學生的大約逾千人,真可謂“桃李滿天下”,但是我總是這麼認為,桃李不僅有甜的,也有酸的和苦澀的,樹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當今的文學青年,大多姓講功利的,甚至是急功近利的。他們接近你,總是想利用你辦點什麼事,一旦目的達到了,而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會形同路人。這一點,我是有思想準備的。我總是對所有接近我的學生說:“可以過河拆橋。因為,我搭的橋已經幫你們過了河。還留著幹什麼?但是希望不要把拆下的橋板和磚頭瓦塊扔過來砸我,這就萬幸了。”這絕不是一句戲言。十幾年中。我有過不少的教訓。依我的經驗來說,那些過河拆橋又把橋板扔過來砸我者大都是當年求我幫助時好話講了一大堆的人,即信誓旦旦者。我同遲子建認識、交往,成為師生的十幾年來,她從來無求於我,我也未曾幫她推薦過稿子,寫過評論,或者挑頭舉辦什麼作品研討會。但她總是真情如初,是滿天下桃李中的佼佼者,是讓我引以為驕傲和自慰的學生。
惟其如此,當1988年秋我們同北京師範大學研究生院籌備舉辦首屆文學創作研究生班時,我發信請遲子建回到北京來上這個研究生班。當然,從西北大學同遲子建一起回來讀研究生班的有王剛、王宏甲、何首烏等等,而遲子建則是我寫倍請回來的。這倒不完全出於我對遲子》的好感,而是因為她在創作中已進一步顯示出她的才華和潛能。在1988年秋到1991年初,遲子建在這個研究生班裏總共學習了兩年半時間。因為我是這個班的導師,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要管的,當然間遲子建有了更多的交往》但回憶起來,她需要我幫助或我能提供幫助的事寥寥。記得有時她需要安靜的寫作環境或需要等一個從國外打來的長途電話時,曾向我借過辦公室的鑰匙,為的是周末我不上班時可以借用一下我的辦公室。有的時候,我到她同海男合住的宿舍轉一轉時,她總是很快拿出水果刀為我削一個蘋果或一個梨,因為她知道我愛吃水果,尤其愛吃蘋果(當然,由於幾年前得了糖尿病,這種愛好也被取消了)。一邊吃著她削的蘋果,一邊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陣,這大概就是那兩年半中同遲子建交流的最平常的方式。此外,就進讀她剛發表的小說,從短篇讀到中篇,再讀到長篇。讀她的小說時,我完全是作為一個讀者,而不是作為一個評論者,這種閱讀的角色和姿態往往可以得到更多審美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