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久等的歸人38(1 / 1)

平沙落雁11

艾妮淩晨一點才回來,搖搖晃晃的一身酒氣。

平沙獨自在陽台上彈奏《平沙落雁》,滿月的光,灑了他遍身都是。

艾妮自己倒了杯水,晃到他身後,“怎麼,又夢到你那老相好的簫了?”

平沙重重按弦,停下,漠然地收起琴,進屋。

“你還知道回到我這裏,我以為你就此失蹤了。”艾妮跟著他,腳步踉蹌。

“你怎麼喝得這麼醉?去洗個澡吧。”平沙語氣緩和地說。

艾妮一肚子委屈,“你還問我為什麼喝得這麼醉?你怎麼不想想你就那麼丟下我一個人我怎麼辦?”

“我實在受夠了,艾妮,我和你們不是同路人,這些日子我掙紮得很辛苦,我無法變成你要的那個人,你……你根本就不懂我!”平沙深吸一口氣,“我是等你回來,告訴你,我們真的不合適,明天我就搬走,錢我一定還你。”

艾妮笑,“是啊,我不懂你,不懂你為什麼年紀輕輕就跟個老古董似的,不懂你為什麼那麼自閉保守不曉得變通,不懂你彈的那個什麼破琴,要節奏沒節奏,要調子沒調子,不懂你幹嗎那麼死守著一個幻想出來的簫聲等待什麼知音!不懂你是神仙還是活人,不懂你如此清高為什麼還要吃喝拉撒還要和女人睡覺!”

她的眼淚忽然滾落,“我還不懂自己,犯了什麼傻,一眼就喜歡上你,死了心地對你好,為你操心,四處求人,末了還沒聽你說過一句好話——”

平沙黯然地低下頭,“艾妮,我感激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要找的是一個知音——”

“再別說什麼知音了!你要是敢欺負艾妮,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母親不知何時醒來,厲聲打斷他的話。

“什麼叫知音,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你中琴的毒太深了,打你學琴起,我就一天沒睡過好覺,誰知你後來還沾了那麼多奇怪的東西,我不知多恨你爸讓你學琴,好幾次我都想把你那琴賣了。”母親很少這麼動氣。

平沙叫道:“媽,你怎麼——”

“我隻想要你過正常人的日子,過熱鬧的日子,我不要什麼琴癡、琴魔,明天你就把那琴給我賣了還貸款,找份工作踏踏實實過日子!”母親喘口氣。

“艾妮多好的女孩子,我不管她是不是什麼你的知音,我隻知道你需要她!我和你爸也從來不說什麼知音的話,日子不也過得平平靜靜好好的。”

平沙不禁搶過話頭,“所以他寧願躲在屋裏彈琴也不肯出來和我們散步,所以他一輩子都寂寞,一輩子都不開心,所以爸爸才會那麼早就死了!”

他登時後悔了。

太遲了。

母親的臉煞白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著,枯瘦的手捂住胸口,搖晃著倒了下去。

“媽!媽!”平沙驚慌失措地叫著。

艾妮反應快,一邊過去扶起母親,一邊沉著地打電話叫車。

救護車的呼嘯劃破靜寂的夜,急救室外邊,平沙呆坐著,艾妮不忍心,過來抱住他的頭,平沙沒有抗拒,他腦子裏什麼也沒有,琴、簫、唱片、演出、過去、未來……什麼都沒有,隻有眼前艾妮溫暖的胸口,母親說得對,他需要艾妮。

搶救了六個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你母親有很嚴重的心髒病,記住不要再刺激她了。”醫生鄭重地交代。

他連連點頭。

白色的病房裏,憔悴的母親睡著了。

她一生中可睡過幾個好覺?難怪她永遠那麼清瘦,眼圈永遠青黑。

她的心髒怎能沒病?多少的負荷,多少的擔憂,多少的傷。

平沙跪下來,抓住她的手低泣,哭聲哽咽在喉嚨裏,如悶雲裏滾動的雷。

“媽,我……賣……賣琴,我……我不離開……艾妮。”他艱難地許著誓。

艾妮的淚流了下來。

“平沙,賣了琴,咱們再買個箏,現在很多人都喜歡箏,咱們熱熱鬧鬧地過日子,哦?”

平沙木然地重複道:“熱熱鬧鬧地過日子,熱熱鬧鬧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