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音碗01
所有的物,等待的不過是善用的手。
嘎藏又想她了。
五點十分,牛角還沒吹響,嘎藏就醒了,熹微的天光,平靜的清晨,他卻突然感到憂懼,心神亂得可怕。
上午的辯經會,他這樣子沒法參加,走去告訴師傅,推說頭疼。
師傅放下酥油茶碗,望著他,如常的語氣,“男人都是喜歡女人的,我們也一樣,不過,我們需要忍。”
師傅是嘎藏心裏的佛,他對一切洞若觀火。
嘎藏垂下頭,“我去靜心吧。”
他走回僧舍,我在坐榻上等他,他小心地捧過我,揣在紅色的袍子裏。
所有的物,等待的不過是善用的手。我是物,你見到我也未必識得我,我像碗,卻不是碗,像缽,又不僅是缽,紫銅材質,正心雕刻摩羯杵,此為如來金剛智,四圍鑲嵌六字大明咒,底部繪佛眼,喇嘛參佛冥想時,置我於左手掌心,右手執桃木彌陀杵,繞邊緣輕擦,發音繞梁不絕,空靈深遠,有如佛音,對的,我的名字就叫,佛音碗。
嘎藏走出寺院,爬上一個山坡,高原的早春,寒入骨髓,他坐在核桃樹下,捧著我,轉了四五下,響聲喑啞,停住,歎口氣。
那是個江南的女孩,嬌小調皮,陽光很好的那天,她來寺裏禮佛。
不是沒見過女人,修行十年,寺院來往遊人如織,沒人能驚擾嘎藏的誦經聲,他的心沉在幽深的井底,那般清寂安穩。
卻是那江南女孩,莽然小獸般撞進內院,迎麵對他一笑,他低頭,她更笑,他轉身,她跟隨,他疾走,她緊追,拉住他僧袍的後襟,一路笑聲若銀鈴,擊破井水的鏡麵,擊破他十年的清寂。
敲鍾了,早課的小喇嘛開始大聲誦經,他好想變小,小成跟他們一樣,那時的心是多麼純淨,隻要大聲誦經天地就寧靜完滿。
江南女孩在鎮裏住下來,她天天來拜佛,一邊跪佛祖,一邊拿眼尋他,開始的日子她眼裏總是盈滿笑意,後來卻隻有滿滿的憂傷。
家人強行帶她走,江南女孩最後一次來上香,眼淚一顆一顆掉在蓮花蒲團上,他當時垂著頭看得清楚,那一刻他的手顫抖著在佛珠上遊走,卻是真的好想,輕輕按住她起伏的肩。
嘎藏深吸口氣,清寒的空氣,如果這是上一世的因緣,他該了結,還是延續。
他又轉起彌陀杵,這一次用盡力氣聚精會神,我的缽身輕輕震動起來,響聲越來越大,繚繞悠遠,如空闊的佛堂。
嘎藏閉上雙眼,心漸漸安靜。
彌陀杵不停,響聲傳越四野,突然間,天崩地裂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