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久等的歸人98(1 / 1)

那年初雪09

有些事情是動腦子也沒辦法的,譬如愛情,你沒法擋住不讓它來,也沒法把它趕出門去。

誰讓你動了心。

葛珊看著自己的手發呆,這個世界曾帶給她無數種快樂,但是從沒試過這一種,那種微妙又戰栗,烈火與寒冰,微笑和淚水,渴切而刺痛,深深地在心底,刻在骨子裏的感覺嗬。原來有這麼奢華、這麼好、這麼莫名其妙的東西,連遐想的時候都是振奮的、幸福的、暈乎乎的。

那晚他倆就在車上坐著,直到公車收工。第二天她很懶,就賴在床上閉了眼反複回想,真不知道楊一煉強在哪裏,他為人這麼天真,太善良,做事全無大局觀念,缺少謀略,沒有大誌,隨遇而安又感情用事。一個這樣的男人,是不能成就什麼大事的——可是他在她心裏,沒辦法,滿滿的遍地都是,她想著他,生氣也好,快樂也好,就是他,一點兒邏輯、理由、憑據都沒有。

然而還是要起床,冷水洗臉,洗得腦筋清清楚楚,她記起昨夜的一切,除了楊一煉令人眩暈的胸膛、微電似的指尖,還有那醺醺的夜宴,和那張蒼白的體檢單。水真的好冷,她完全醒了。

晚上,葛珊去找楊一煉。

那次他把剩下的錢都留給葛珊,退了北門的房子,準備回D城。在中途站轉巴士的時候,回回頭,遠遠地看見葛珊學校山上那座大鍾,它若報時,全城都聽見回聲,突然就舍不得走了,當初傻嗬嗬地來,似乎也沒圖得到什麼,隻求離她近些,近些的快樂。

於是就留下,附近的公司招人,錢不多,勝在有個地方落腳,最好的是公司宿舍窗戶,推開來就看見那座大鍾,他很歡喜,楊一煉是個簡單的人,他的快樂也簡單可笑,他快樂,因為那是葛珊的鍾,她也和他一樣看到,同一時間,同一城市。

屋子裏開著電視,同屋的人很識趣,都笑著出去了。

兩人突然有點兒拘束,楊一煉就指指窗戶,“你看,你們學校的鍾,我也天天看得到。”

葛珊覺得好笑,笑了之後才覺得感動,“你真傻,傻得要命。”又補了一句,“要是我也有你這麼傻,我們一定很快樂。”

楊一煉嗬嗬地笑了。

“你夢想的生活,是什麼樣的?”葛珊問。

“我很少想那麼多,隻是跟隨我的心吧。”楊一煉答。

“我不同,我的人生老早就設計好了,我的目標很高,我需要很多很多錢,生活需要品質,而且——”她的眼睛黯淡下來,“我要給弟弟高品質的生活,我從沒和人說過,我弟弟,天生智障,除了彈琴他什麼也不會,他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今年他的老病又複發了,我四處籌錢都快把自己逼瘋了,他要人照顧起居,要請老師學琴,要治病療養,誰能幫我們呢?這世上這麼多年隻有我一個人在撐著,或許你會覺得可恥,我要嫁給一個有錢人,除了婚姻我還能倚靠什麼?”

楊一煉沉默地聽著,他想抬手拍拍葛珊的背,想想又放下了。

“在我的人生設計裏,壓根兒是沒有愛情這一項的,你我這一場,是個偶然的意外,可是你知道嗎,這個意外,我實在舍不得。”葛珊的眼圈慢慢地紅了。

楊一煉抬起手,愛惜地攏好她的頭發,“隻要別太難為自己,隻要你高興,好不好?”

葛珊望著他,他抿著唇,盡量裝作輕鬆的樣子,眼睛卻避開了。

屋子裏隻有電視的聲音,電視上福利彩票正在開獎,葛珊盯著滾筒裏的號碼球,忽然說道:“你希望特別號碼是多少?”

楊一煉遲遲才反應道:“不知道。”

葛珊幽幽地說:“我說,賭一把吧,那個特別號碼是多少,我們就在一起多少天。”

楊一煉怔怔地看她。

“是的。”葛珊緊緊地盯著三十六枚號碼球在滾筒裏翻滾,機停,一枚號碼球滾出來,主持人拾起來宣布,“特別號碼是——7。”

她垂下頭,隻肯給他們七天。

她的理智一路下令,在沉溺之前在深陷之前快點兒離開,七天,七天也許夠她回味一輩子的了。

楊一煉低下頭,他捧著葛珊的手,誰的眼淚掉在上麵,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