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1934年11月10日於都竹溝村(3)(1 / 2)

萬世鬆在回蘇區的途中,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一生中美好的時光。他像每一個愛國誌士那樣,熱烈地追求真理:他想起青年時代的無畏和勇敢的表現,想到他最初的愛情,想到他“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決心與行為。

他想到那些流落異鄉的人,想到葬身於荒山野嶺中的人,想到這些人的才華、抱負、家庭,想到他營裏的幾個有才華的小戰士的死。

但他堅決地向未可知的前程走下去。

萬世鬆與王振華分道揚鑣時,是十六個人,拉出寶界嶺就剩下六個人了,厄運的魔爪卻越來越慘酷的緊緊抓住他們不放,在渡瀟水時,還剩了四個,到達大藍山時,就剩了兩個人了。

在最大的不幸中,也偶有幸運的星辰照耀。在萬世鬆和另一個夥伴在沙水灣乞討時,碰上了文慶桐。

文慶桐並沒有回到蘇區,他在臨近蘇區,聽到難民訴說蘇區的大屠殺時,不敢回去了,他聽說紅軍家屬都被殺光。年輕的婦女賣到外地,除了躲進山林的遊擊隊外,他的家鄉已經絕了人煙。他絕望了,回去等於找死,遊擊隊不會饒他,白狗子也不會饒他。他隻好挑著鹽擔子往回返,重新回到離隊的地方——沙水灣。

這裏遠離蘇區,西征的紅軍也早已過去,不再是國民黨清鄉的重點,他在一個比他大二十歲的寡婦家裏住了下來,打算在這個小山村裏安家落戶。

萬世鬆和他的夥伴已是兩個將死之人,在文慶桐的照料下,他們恢複了精力和健康,文慶桐勸他們留在外地謀生,把萬世鬆的夥伴說動了心。

萬世鬆隻好孤身一人回蘇區,不無留戀地離開了文慶桐和夥伴,他很難說出這兩個脫離革命的人是好還是壞,他想:如果沒有方麗珠在蘇區等他,他是不是還有勇氣回那個危機四伏的陷阱呢?他又想到:王振華也許是對的,如果按照他原來的方案,全隊人能有幾個回到蘇區呢?

他對原來的人生思考發生了懷疑:並不是好人都好,壞人都壞,而且好壞的標準在各人看來是不同的,他感到人在危難中各種素質都得到真實暴露,高尚與卑劣,無私與自私,堅強與怯懦,相助與相棄,這些截然相反的品質有時同在一個心靈裏儲存。

萬世鬆進入蘇區的前幾天,簡直可怕極了,一切都使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恍如隔世。

一種大禍隨時降臨的預感折磨著他的心,這種危險暫時還不可名狀,因而也就更加可怕。

夜間,他獨自躲在寒風呼叫的荒野裏,一種無法克製的恐懼像一捆亂柴似地塞在他的想象中,他四處設法打聽方麗珠的下落,首先聽到的卻是方麗珠原來的丈夫當了鏟共團的小隊長。

變化有多大!他計算著,離開蘇區隻有五個月零二十天。

在他的想象裏,方麗珠仍像半年前那樣,以一種鬱鬱的淡雅端莊和清虛疏朗的神韻,煥發著女性的全部魅力。他懷著不可言喻的欣喜想象著他們突然見麵的時刻,那烈火似的情感便又升騰起來。理智卻提醒他:希望越大,失望越重。

什麼樣的命運在於都等候著他?!

四、萬世鬆終於見到了方麗珠

萬世鬆經過千難萬險回到了蘇區,此時正手提一根討飯的打狗棒,幽靈般地走進焚毀過的竹溝村,這是他養傷的地方。

他認識這裏的鄉親,他答應方麗珠要回到這裏來。

竹溝人在屠殺中死去一半,還有一半仍然頑強地活著,他們在斷壁頹垣中,和用竹木杉樹皮搭起了遮風避雨房屋。

寒風,不時撩撥著他的衣襟和茅草般的亂發,他裝作瘋傻乞丐在白匪哨卡林立中找到這裏。

方麗珠是否還在人世都很難說,但他決心找到底。他沒有地下聯絡點,隨處亂撞是十分危險的,他作過地下工作,深知這種狀況極易出錯。也許他把叛徒當成了自己人,也許革命者把他當成敵人的奸細。在這生死搏鬥的時刻,死個人就像死個螞蟻。他隻能找那些與他不致造成互相傷害的老人和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