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還說那女的穿著一身的白衣服,模樣像朱素?”
“你……你怎麼知道?”
蘇陽的手心裏攥著把汗,全身的骨骼不知道是因為悲痛還是害怕,“咯咯”地作響。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氣息平靜下來,“那鎮上的人怎麼說,是不是覺得他們的死是因為我闖入朱家,並把那嬰兒打撈起來所帶來的惡果?”
“這……你也知道,這邊人的迷信心理比較深。這些風言風語你就都別往心裏去。”廠長尷尬地說。
“那好吧。不過我想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朱素在你們那裏是不是有表現過一些特別的力量,就是帶有特異功能?”
“啊?”廠長顯然沒有意料到蘇陽會問這麼一個問題,他的口齒更加不清了,“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主要的心思就是撲在廠裏的工作上,哪有時間去管這些事,再說了,朱素他們一家跟我非親非故的,我一點都不了解他們。”
蘇陽冷笑道:“你怎麼會不了解他們?朱盛世之前是鎮上的派出所所長,算是頭麵人物,你怎麼會沒有跟他打交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呢?”
電話那端是一陣的沉默,接著是廠長凝重的聲音:“我真的什麼都不能對你說,不光是我,整個鎮上的人都不會對你說這些的。因為,唉,大家都怕舌頭長了遭報應。但我從一個領導、一個朋友的身份勸你,以後不要再跟朱素有任何的牽扯,她不是一個平常的女孩。你待她好還好,要是虧待了她,恐怕……”
蘇陽泠泠地打了一個寒顫,“恐怕什麼?”
“沒有什麼。”廠長歎息了聲,“我已經說多了。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那麼我就睡了。你自己多加保重嗬。”
蘇陽茫然地聽著手機裏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盲音。廠長的欲言又止顯然是證實了他的猜測,朱素一家人真的具備某種特異功能,而這種能力令全鎮上的人都心存恐懼,成了他們日常中的一個禁忌。隻是朱素為什麼要殺劉長格和那兩個警察呢,是否就是因為他們闖入朱家?但為什麼作為罪魁禍首的他,卻安然無恙地坐在朱素的另外一個家裏?
蘇陽突然想起張成廷在日記裏所記錄的朱素臨死前的詛咒: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辜負她,都是想從她身邊剝奪走她僅有的,而沒有想給她帶來點什麼,所以她詛咒每一個進入602室的人都不得好死。
“那我曾給她帶過什麼嗎?”蘇陽好不容易從紛亂的思緒中抓住了一個線索,“難道就是那一袋紅提,是它讓我免於一死?”
蘇陽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原本以為是那一袋紅提為自己開啟了連串的噩夢,鬧了半天,竟然是它解救了自己的一命。雖然其間經曆過一些生不如死的痛苦,但不管怎樣,他總算沒有被朱素拖入死亡的地獄中。
“那麼那一些曾經找過朱素的男人呢?”蘇陽想起朱素的鄰居曾說過,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個男的上門來找過朱素,那是否他們都已經遭到了厄運?如果是的話,為什麼就沒有公安機關對他們的死亡或者失蹤立案?但隨即蘇陽就反應過來,因為在他所接觸的所有的死亡中,除了陳麗鵑、張成廷和趙利旭夫婦因為丟失了人頭,看上去像是凶殺案外,其他的人都是屬於正常的意外死亡,根本不會引起別人的疑心和警方的關注。
“也就是說,這些人死了也就是白死,永遠得不到伸冤的一刻?”一種感傷侵襲了蘇陽,讓他心裏隱隱地有了一種恐慌。但恐慌的根源在哪,任蘇陽拚命地苦思,就是找不到。就好象是黑暗中你明明聽到有一隻蚊子在你耳邊嗡嗡嗡地飛翔,但你怎麼睜大雙眼都看不到它,更不用說捕捉。
終於蘇陽泄氣地放棄了。他將自己重新放倒在沙發上,瞪著天花板發呆。看著看著,眼前的黑暗幻化成趙利蕊那淒豔的臉,有一種甜蜜的哀愁將他籠罩住。
“真想現在你就在我身邊。”蘇陽伸出手,對著空中夢囈般地說道。
但落入手中的,是空空如也。他無奈地收回了手,感覺心中一樣地空蕩蕩。他有一種立即見到趙利蕊的願望,然後,是相守永遠。
蘇陽翻身坐了起來,看了一下手表,淩晨三點一刻。趙利蕊這個時候應該睡得正香吧,不過也許她一點都睡不著。蘇陽有點後悔讓她一個人在家。因為人害怕“害怕”往往要比單純的害怕來得更強烈,更難熬,就如同最折磨人的酷刑往往不是最後一擊,而是等待過程中的漫漫。人都知道生命的寶貴,但許多人之所以可以選擇決絕,多半是因為無法忍受等待光明來臨前的那一段無止境的黑暗等待。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趙利蕊所承受的恐懼甚至要遠甚於蘇陽。因為蘇陽他可以真切地看到自己恐懼的是什麼,而在恐懼之物未曾來臨之前他可以求得片刻的心安,而趙利蕊卻不能。她要時刻擔心著蘇陽可能發生什麼意外,於是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布滿危險的,都是煎熬,都是黎明前的黑暗,要吞噬去她的勇氣,她的忍耐。
“難怪剛才告別時她要那麼哀傷和不舍得我走了。”蘇陽為自己之前的粗心而愧疚不已。但就在瞬間,仿佛是有一道閃電劈開黑暗的天庭,將他的意識照得一片空明,卻也將他的身體燒成一片焦黑——他終於想清之前困擾自己的那一個深深恐慌症結根源:為什麼晚上自己呆在602室裏會一直風平浪靜的,因為朱素要對付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趙利蕊!按照朱素的詛咒:每一個進入602室兩手空空的人,都得死!而趙利蕊也不止一次地進入了602室,那麼她極有可能就是下一個的目標!
想到此,蘇陽隻覺得全身都被萬年寒冰封凍了起來似的,又像是被烈火燒灼般。他想起剛才趙利蕊告別時的種種憂傷,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趙利蕊說的平安,希望可以永遠在一起,並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她自己的一個安慰!想來她是早想到了這一點,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所以她才會那麼珍惜與蘇陽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才會那麼舍不得讓他自她的視線裏消失,因為在她心裏,已經認定了晚上就是永別之日!
蘇陽頭痛欲裂,心在滴血,他痛恨著自己:我怎麼就那麼自私,隻想著自己的命運,而一點都沒有想到她的真實感受呢?但同時更深地,是對朱素的怨恨,惡毒的怨恨,恨她要奪走他生命中最心愛的人。他“撲通”跪倒在地,仰天長嘯:“朱素,你要對付的是我,而不是她。該死的也是我,而不該是她!求求你放過她吧,我願以我的命來相償。”喊罷,淚流滿麵。
“你放過她吧”的回聲在房間裏回蕩,衝擊著蘇陽的耳鼓,將他的心撕裂開。他悔恨自己,痛恨朱素,他可以放棄一切來交換趙利蕊的平安,他可以放下尊嚴來哀求朱素的放手,他隻願趙利蕊可以安然無恙。
突然間,蘇陽清醒過來,他看了一下時間,淩晨三點半,距他離開她的時間,才過去了三個小時。“也許她現在還平安無事著。”蘇陽又哭又笑,“她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他抓起沙發上的手電筒,拔腿就往外跑。
就在這時,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起來。蘇陽全身一震,同時又欣喜若狂,一定是趙利蕊發過來的,那她一定是安然無恙。他破涕為笑地掏出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是趙利蕊。“太好了,太好了。”蘇陽由衷地開心笑著,打開了短信,但隻一眼,他臉上所有的笑容都僵硬掉,陷入萬劫不複境地。手機上隻有寥寥幾個猩紅的大字:“你終於來了!”
蘇陽久久地盯視著手機屏幕,整個人如同木乃伊一般地僵化著。良久,黑夜中傳來一聲慘叫,撕心裂肺,痛徹心骨,那不是人的嗓子裏發出來的,而是心迸裂掙出來的。淒厲的聲音久久地在空中蕩漾,回旋,成為暗夜裏深眠人噩夢開始的信號……(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