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之殤02(1 / 3)

第二章曼珠沙華

當杜潤秋第一眼看到趕來的警官時,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他指著穿著警服的屈淵,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居然也結結巴巴了起來。

“屈……屈淵?怎麼是你?你不是在紅珠嶺的嗎?你……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這這這……也太遠了吧?”

屈淵看到他們三個人,眼裏閃過了一絲奇怪的光。他發出了一聲更奇怪的笑。“我們又見麵了。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杜潤秋是在紅珠嶺的案件裏認識屈淵的。屈淵當時是負責紅珠嶺案件的警官,是個做事相當踏實的人,杜潤秋對他印象還算不錯。不過,屈淵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屈淵看到他們,好像倒是挺高興的。

杜潤秋大叫:“你究竟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啊!你別告訴我你是調過來的,這也太遠了吧,風馬牛不相及!”

“我就是調過來的。”屈淵理直氣壯地說,“調職到別的地方很正常!哼,報案的居然是你們,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我冤啊!”杜潤秋叫得更大聲,“我們隻不過是到這裏來玩的,花錢買了門票,進來吹風受凍不說,還要碰上殺人案子!我們來的時候,這女屍就在月牙泉裏漂著了,真的不關我們的事啊!”

“誰說關你的事了?”屈淵冷哼一聲,“你別做賊心虛行不?我是問你,你們為什麼會跑到這裏來?我看,不是來玩這麼簡單吧?”

“就是玩這麼簡單!”杜潤秋一口咬定,“你說,你為什麼來的?是不是跟紅珠嶺那案子相關?”

他看到屈淵的眼神一閃,知道自己說對了,又追問道:“那案子不是按你們警方的意思結案了嗎,你幹嘛還要查?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查?說說看,你有什麼新發現?”

屈淵頓時變成了個鋸了嘴的葫蘆,一言不發。杜潤秋“哇”地一聲叫:“好啊,屈淵,你還不肯說啊?好好好,你記住,現在你可是要我幫忙的,哼哼哼……”

“誰說我不說了?”屈淵靠近他,壓低聲音說,“你沒看見我前前後後那麼多同事嗎?待會再說,先辦正事!”

杜潤秋滿意了。他抬起頭,望著那彎碧如翡翠的月牙泉,這時太陽東升,給這青碧的泉水也抹上了一層治豔的紅光。

泉水裏的女屍已經被抬了出來,放在一塊塑料布上,用白布蓋著。屈淵低聲地說:“杜潤秋,你過去看看,你是不是認得死者。”

“不可能。”杜潤秋一口否決,“我是第一次來這裏,怎麼可能認識誰?我不看……我堅決不看,太嚇人了。”

屈淵白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姑娘,又不是沒見過屍體,嚇人?嚇什麼嚇?快去!不然你就是妨礙公務!”

杜潤秋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妨礙公務?我?我?我?老大,你搞對沒有,報案的可是我啊!是我!是我!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呢!”

“少廢話,快去看!”屈淵把他用力一推,“放心,屍體沒有在水裏泡多久,沒泡脹,也沒變形,不嚇人!”

他的“安慰”隻能起到反作用,杜潤秋隻覺得胃裏咕嘟咕嘟一陣響,剛才喝的酸酸的橙皮茶都要吐出來了。他苦著臉,一步一步地挪到泉水邊上,十分之不情願地低下頭,去看那具女屍。

正如屈淵所言,這女屍浸泡在泉水裏的時間,肯定不長。那泉水的溫度達到了零度,杜潤秋看到她的時候,她的下半身都是凍在冰裏的。不過這女屍卻是麵色如生,肌膚晶瑩,嘴唇紅潤,秀發如雲,看起來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著了。

杜潤秋有些發愣。這女人很年輕,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他還很少見到這麼美麗的女人。丹朱和曉霜都是貨真價實的美女,但跟這個死去的少女相比,她們都要遜色不少。這少女的臉,就像是一塊小小的晶瑩潤澤的羊脂白玉,五官就像是在這塊白玉上精描細繪而成的。她的頭發很長,不是純然的黑,帶著點棕褐色,還有點微微的卷曲。

“她很美。”丹朱在杜潤秋身後低聲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悄悄地走了過來。曉霜卻仍然站在風裏,遠遠地望著躺在沙地上的那具女屍。

屈淵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惋惜。“她那麼年輕……”他又看著杜潤秋說,“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杜潤秋搖頭,“這樣的大美人,隻要見過一次,就肯定不會忘的。我肯定沒見過啦!不過……”他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她真的很美……”

他聽到曉霜走過來了,回頭一看,曉霜手裏正玩著一簇淡紅色的小花。杜潤秋“啊”了一聲,迅速地把眼光轉回到了那個少女的身上。死去的少女的鬢邊,就插著一簇這樣的淡紅的小花。

屈淵顯然也立即發現了這一點。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你是在哪裏找到這花的?”

曉霜格格格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風鈴。“屈警官,一年多不見,你的觀察力退步了啊!你看看,這月牙泉旁邊,到處都是這種羅布紅麻啊!”她白皙嬌嫩的手指,拈著那簇小花轉動,“這個世上就隻有這一個地方,生長羅布紅麻,就跟隻有月牙泉裏會有鐵背魚一樣!”

“鐵背魚?”屈淵錯愕,他身邊一個皮膚黝黑的當地警官小聲地說:“屈局長,你大概不知道,月牙泉有三寶,一是五色沙,一是鐵背魚,一是七星草。傳說七星草就是羅布紅麻,七星草和鐵背魚一起吃下,就能長生不老……”

屈淵聽到這番話之後的表情,簡直是難以言喻。杜潤秋的表情更是像吞了個雞蛋,結結巴巴地說:“長……長生不老?”

杜潤秋不自覺地朝丹朱和曉霜看了兩眼。上一次,在鎖陽古城的曆險,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長生不老”!被澆灌了鮮血的鎖陽(一種植物),居然有讓人不死的功效,時至今日,仍然會有人為此瘋狂,不惜代價要得到!

一瞬間,杜潤秋腦中又閃出了譚棟——他是屈淵以前在紅珠嶺的上司——說過的話。

生者不朽。

幾乎是靈光一現般,杜潤秋終於明白了譚棟話裏的含義。生者不朽,那隻是個委婉曲折的說法,說白了,就是永生不死,長生不老!丹朱說,“生者不朽”就是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那一點錯也沒有。從古到今,即使是權傾天下的帝皇,所追求的極致難道不就是長生不老嗎?再英明神武的帝皇,也一向地渴求長生神藥,即使是秦始皇、唐太宗這樣的千古一帝!

屈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了好了,阮南,別胡說。這月牙泉裏哪來的魚?還長生不老呢!”

曉霜彎下腰,把手裏那簇淡紅色的羅布紅麻輕輕地放在死去的少女的頭邊。“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她說得十分簡潔,卻讓杜潤秋和屈淵都覺得怪怪的,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那個叫阮南的當地警官忽然“咦”地一聲,撥開了少女的頭發。

在少女絲緞般的長發裏,夾著一小片銅色的反光的薄片。屈淵用鑷子輕輕地把那薄片夾了起來,阮南脫口叫了出來:“魚鱗!”

屈淵的手抖了一下,險些鑷子脫手。他再仔細地去看那小薄片,大約有六七毫米厚,看起來確實很像魚鱗,暗銅色反光閃閃,隻是一般的魚鱗也就一兩毫米厚,這麼厚的魚鱗,得要多大的魚?

他正在沉吟的時候,阮南就開口了。“屈局……這裏的魚很特別,它叫‘鐵背魚’,背上的魚鱗就像鐵片一樣。”

屈淵高高地舉著鑷子。“你是說,這就是鐵背魚的魚鱗了?你們不是說這魚早就沒有了嗎?難道這是化石啊?”

“你別這麼激動嘛,”杜潤秋拉長聲音說,“也許還沒變成化石,說不定是那魚死之前碰掉的一塊鱗呢?什麼大事!管他鐵背銅背,隻要不是金背,有什麼大不了的!”

屈淵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曉霜用力吸了幾下鼻子,說:“好腥啊,怎麼可能是死掉很久的魚?一定是還活著的!”她滿臉的興奮,拍著手說,“太好了,我們這次也許可以抓到消失很久的鐵背魚哦!”

“你們……”屈淵無語,“現在的問題是有人死了,你們還在想抓魚?!”他這時候才想起他的“正事”,又盯著杜潤秋問,“真不認得?你真不認得?”

“真不認得啊!”杜潤秋惡狠狠地說,“我要認得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我早去勾搭了,我說不認得就是不認得!哎,她是怎麼死的?太可惜了!”

“目前看不出有暴力的痕跡。”屈淵說,“如果是溺死的,她也沒有什麼掙紮。等驗屍報告吧……”

他忽然停住了。他彎下了身,仔細地打量著少女的頸部。

杜潤秋也大著膽子湊過去看。那少女白如凝脂的脖頸上,有一道極細極細的紅線,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了。但這紅線卻極之鮮豔,簡直像從她脖子上滲出來的鮮豔一般。

“這是什麼?”杜潤秋有點呆滯地問道,“難道她是被人勒死的?”

這一次不僅屈淵甩給了他一個白眼,就連阮南也多看了他一眼。屈淵大聲地說:“怎麼會有這樣子的勒痕?杜潤秋,查案是我們警方的事,勞駕你不懂就不要多說,行不行?”

杜潤秋被罵得垂頭喪氣,走到一邊不說話了。曉霜一向是幫著杜潤秋的(雖然有時候也會諷刺他幾句),但這時候她居然也一言不發,隻是盯著那女屍發呆。

“她是中毒死的。”丹朱突然地說。屈淵十分警覺地瞪著她:“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看出來她是中毒死的?”

“沒有死人會像她這個樣子的。”丹朱說得又是安詳又是平靜,“你們看她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是睡著一樣,死人怎麼會有她這麼紅潤的嘴唇和柔軟的皮膚?”

屈淵緊緊地盯著她。“就算是中毒,她中了什麼毒,會讓她變成這樣?”

“是因為羅布紅麻和鐵背魚!”阮南再次失聲叫了出來,他馬上伸手把自己的嘴掩住了,一臉的惶恐。“不……我什麼都沒說過……”

屈淵臉色發青,對阮南大聲地說:“我要在二十四小時內拿到最完整的驗屍報告!”

杜潤秋在丹朱的耳邊小聲地嘀咕:“看樣子,屈淵是升官了哦,看看,現在更有氣勢了!”

“他調到這裏來,肯定是要升職的。”丹朱沉吟地說,“真是奇怪,紅珠嶺那裏是好地方,這裏卻是窮山惡水,就算能當局長,也不如在紅珠嶺當個普通警官。他是怎麼想的呢?這個屈淵……”

“他肯定是單身。”杜潤秋十分之篤定地說,“否則,他老婆肯定不答應啦,到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瞧瞧這天氣,嘖嘖……”

屈淵卻沒有聽到他們的議論。他蹲在月牙泉邊的蘆葦叢旁,正在仔細地察看長在蘆葦叢裏的那些羅布紅麻。這羅布紅麻名字聽起來詭異,其實是種相當美麗的淡紅的小花,有一點像滿天星,隻是顏色是深深淺淺的紅色。月牙泉周圍,長滿了這種羅布紅麻,隻是因為蘆葦又深又密,這一簇簇的小花就很不顯眼了。

“我聽說過羅布紅麻。”杜潤秋忽然說,“那也是種可以入藥的植物,好像是治高血壓什麼的。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它就是傳說中的七星草。”

曉霜笑嘻嘻地說:“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秋哥。你相信嗎,七星草和鐵背魚,真的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杜潤秋反問:“就算真的長生不老,那又有意義嗎?我從來不想什麼長生不老,我甚至不想活到風燭殘年,我這輩子就是來享受生活的,享受夠了就死了最好!活久了,我覺得是種痛苦呢!長生不老?那還是人嗎?那是怪物!”

丹朱和曉霜同時變了臉色。丹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曉霜的臉頓時變得煞白。杜潤秋立即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但他也確實不知道錯在哪裏了,隻半張著嘴愣在那裏,樣子說有多可笑就又多可笑。

終於,丹朱勉強地淡淡笑了一下。“是啊,秋哥,你沒說錯。人這一輩子,本來也就隻有幾十年,硬想要延壽的,那是違逆天地的正常規律,必遭天譴。”

杜潤秋瞪著她。丹朱的語調,十分古怪。

那天晚上,屈淵請他們吃飯,吃的是這一帶有名的涮羊肉。丹朱嫌羊肉有股腥膻味,不喜歡,反倒很喜歡放在鍋裏一起煮的一種青蘿卜。曉霜正在吃當地一種叫“饢”的烤大餅,那餅很硬,她嚼得咯吱咯吱的。